陈琨注意到裴茳好奇的眼神,微微想了想,便探过头来低声说道:“听闻宋太傅好术士崇道教,门下奇人异士多达数百人,尤以九华山、龙虎山道士者众。”
裴茳恍然大悟。今年初,权倾朝野的青阳县公宋齐丘被拜为太傅、中书令,号国老,进位卫国公。权势更上一层楼,几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宋党”在朝中声势喧嚣,侍中周宗、枢密使徐玠、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建勋等被压制地鸦雀无声,朝中议事唯唯而已。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宋齐丘好术士,寻常百姓自然也是崇道,以致江南一带道士这个职业非常吃得开,一般人根本不敢得罪。
裴茳看了看道士身上背着的剑,悄悄问鲁重楼:“你看这两个道士会不会武功?”
鲁重楼瞟了一眼,摇了摇头:“瞧他们举动轻浮无力,便是有,也多半是些花拳绣腿。倒是那个独坐的大汉,身手很强,我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裴茳一惊,再去看那大汉时,却见那大汉也正笑眯眯地瞧着他,右手提着一只小酒坛,左手举着一块羊棒骨,吃口肉喝口酒,似笑非笑地朝这边望着。裴茳不明所以,微微抱拳拱手示意。那大汉咧嘴一笑,却并不过来,依旧在那痛快的喝酒吃肉。
恰在此时,隔壁桌上那两个文士突然争执起来。其中一位愤然发声道:“义府兄,如今朝堂上乌烟瘴气,陛下耳目闭塞,任那‘五鬼’紊乱朝纲,周侍中、李平章之流装聋作哑。我等岂能做那缩头乌龟,正该振聋发聩做仗马鸣。”
“唉……唉,噤声噤声。仁辅!这也是能混说的?”唤作“义府”的圆脸文士急得低声叫起来。他环顾四周,见道士和青衣大汉俱不是官宦人家,心内稍安。转头再见到裴茳这一桌,却个个身着儒衫且少年英武,望之便不是普通士族,心内又有些疑惧起来,连忙示意对面的文士不要再说了。
叫“仁辅”的文士也觉失言,也低下声去。不过他义愤填膺,心中仍有不平之气,依旧压低了声音道:“义府兄,你知不知道,就在半个月前,宋公向陛下进献了一位女冠,名为耿先生,生的是花容月貌,又身怀异术,可御飞剑。陛下甚爱之,据说要在宫内专门修一座道观供奉。”
那“义府兄”眉头微微皱起,道:“有耳闻,却不知真假。”
“仁辅”声音不觉又有些大起来,道:“我有个内兄在将作监做事,说是已选址在内苑北角,连名字都起好了,叫‘清心观’。怎么不真?”
“嘘……低声低声。禁中之事,乃陛下的家事。我们怎好议论?我们还是只谈风月,莫谈国事了。”
那“仁辅”冷笑道:“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我是北人,烽烟匝起仓皇南渡的儿时记忆犹在。正因前唐奸佞当道,朝纲大乱,好好的一个盛世帝国转眼间便分崩离析。去年耗资百万举国攻闽,得到的是什么结果?先帝积累下来的财富,能经得起几次这般消耗?殷鉴不远啊,眼看着当朝诸公又将重蹈覆辙,心中不胜痛惜,又哪来的心思去谈风月?”
偷偷听到这里,裴茳倒不禁对这位“仁辅”颇有敬意,能有如此清醒的头脑,殊难可贵。当下南唐看似繁荣,实则是危如累卵,历史上周世宗在十年后不费吹灰之力便一举而下南唐长江以北十三州便是明证。南唐中主李璟实实在在是个败家子,烈祖留下的基业,十年不到便被他一败而光。
实际上,南唐建国的基础是杨吴杨行密一脉和唐烈祖李昇都一直秉承着“息兵养民”的国策,与民休养三四十年,所以才形成了南唐仓禀丰实、府库充盈、商贸兴盛的繁盛景象。但这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北方中原一带始终处于乱世,使得南唐得以偏安一隅。几十年来,北方异族契丹国连年南侵,李克用、朱温、李存勖等英雄虽盛极一时,后代却没一个争气的,创建的政权不过十年便被别人取而代之。尤其是后晋石敬瑭,为了当皇帝,脸都不要了,不但向契丹国主耶律德光自称“儿皇帝”,还拱手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给中原大地带来极大的隐患。在失去了北方长城等天然屏障之后,北方异族纵马南下可直抵黄河,这一地理优势足足保持了长达几百年,一直到朱元璋反元建立明朝,才将北方异族驱赶到长城以外。
历史上,对赵匡胤建立的北宋评价是“国富兵弱”。虽不能说完全正确,但北宋确实也有无奈的地方。实在是北宋前期,契丹也是正值鼎盛时期,两强相遇,在失去北方屏障和河套养马地的北宋只能处于被动守势。而到了中后期,北宋防止军阀坐大一直采取的“以文御武”祖宗之法的后遗症渐渐显现,军队已失去作战力,百万禁军耗尽了国力,就更加无力北伐了。
所以说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可以说是千古罪人,足足祸害了中华民族几百年,此人真的是中华民族有史以来最大的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