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之世,无论是米酒还是稠酒,均酒色浑浊,蕴含杂质,如眼前这般酒色透明而又酒香四溢的,可说从未见过。
众人满眼惊奇。虽未入口,仅这酒色和酒香,当已胜出天下任何一种酒无疑。
清翁性急,端起酒杯便一口喝了下去,只觉舌尖辛辣,一条火线直往胃里烧下去,口腔内却留有余香。
“好烈的酒!”清翁大声赞道。
各人见此,纷纷端起酒杯饮下。陈禳量浅,一杯下去已觉全身发热,头晕目眩。其余各人各自品味,细察之下,对这“天青玉酿”的不凡之处已了然于胸。
这裴家少年所言无虚,这酒当真称得上是“天下第一绝”,色绝、香绝、味绝!
清翁笑道:“老夫是个贪杯的,方才一杯尚未品出滋味,裴哥儿,再来一杯,待我细品。”
裴茳一笑,再给众人斟满,并提醒道:“此酒虽好,但性子过烈,不能多饮。清翁,您老人家年岁大了,一顿最多三杯!再多,易损伤身体。切记切记。”
清翁举起酒杯,细细品味,越发觉出这酒的好处,不由哈哈一笑:“无妨无妨,有此佳酿,醉死了也心甘!泉翁不善饮酒,我看这酒你也别送给泉翁了,转送给我便是。”
陈禳笑骂道:“你若贪图这酒,等会儿拿去便是,何苦在孩子面前说这话?真真的为老不尊。”
裴茳笑道:“清翁若是喜欢,小子明儿就另送一对给您便是。”
清翁见裴茳识趣,不由眉开眼笑道:“裴哥儿懂事,让人欢喜,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众人大笑。那锦衣青年却道:“如此绝世佳酿确实让人起了觊觎之心。却不知裴哥儿尚有多少?”
裴茳心内一笑,有鱼上钩了。
“今儿带了两坛二十斤过来,便放在花厅。这细腰瓶每个装了一斤。这都是送给老祖宗的。家里么,约莫还有三四百斤的存货。”
“三四百斤?且卖我两百斤!”还未等那锦衣青年说话,清翁便叫起来。
锦衣青年甚是不悦,却拿他没办法,抱拳道:“清翁,总共约四百斤的酒,您老张口便是一半,说不过去吧?这还坐着泉翁,还坐着我,还坐着章县令呢!再说了,您要这酒是为了自己喝,我要这酒却是要送给宫里的!您也知道,我家那位诞辰快到了,家父正愁该送些什么才好,这好不容易瞧见个好的,您却张口就抢去一半,不合适吧。”
陈禳,有字名泉石。故这锦衣青年唤作泉翁。
裴茳没想到那毫无存在感的绿袍官员竟是本县县令章寿茛,不禁细细看了两眼。然而,从这锦衣青年的话中可以得知,这青年身份更为清贵,俨然与皇宫大内有所勾连。
“你长兴侯府,什么好东西没有?何必眼巴巴的盯着这酒?”清翁笑道。
那锦衣青年见清翁不松口,心内气恼,却也不好向他发作,只得向裴茳道:“裴哥儿,我出一百贯钱,你卖我三百斤酒如何?”
一贯钱,按当下的购买力,足以养活小户人家一个月了。一百贯钱,相当于三百多文一斤,那是一个极高的价码了,说明了这锦衣青年志在必得的心态。
清翁鼻中哼了一声。别人怕了你长兴侯府,我却不怕。正待提高价码,却见陈禳拉了拉他的衣袖,不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还是不争这口闲气,免得惹得老友不快。
裴茳摇了摇头,向那锦衣青年施礼道:“抱歉,家里老爷子说了,不准卖酒。”
那锦衣青年本就心中不快,一听裴茳的话,不由大怒,站起身来说道:“此话怎讲?”
说话之间,已带森然之色。
裴茳笑道:“商为贱业。我裴家清白的读书人家,怎能做那当垆沽酒之事?”
清翁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赞道:“不错不错,有志气。贫贱不能移,好好的读书人家,自然不能操此贱业。”
“这……”那锦衣青年不由愣在当场。世风如此,士农工商,以士为贵,以商为贱。今日若是逼着裴家卖酒,若是传出去,那长兴侯府一顶逼迫士林的帽子是怎么也摘不了了,而这陈家庄园又是江南士林的领袖之地,更不可能允许自己在这里撒泼。可这美酒难得,就此放弃,实在是有些不舍。故而有些进退两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