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却没有一人叫苦的,皆都专心在演练一套拳法。
那拳法招式简单,却是大开大合,威猛刚劲,时而如奔马呼啸,时而似虎狼突袭,那些孩童虽皆都七八岁年龄,可竟是把这一套拳法打得颇为娴熟,章法有度。
这让无夜不禁有些讶然,他认得此拳法,名为“行军拳”,是仙秦帝国武者大军中最为流行的一种基础拳法。
只是让无夜没想到,雲村中这些孩童,竟也可以把这样一套拳法演练得如此有模有样,明显不是什么花拳绣腿可比。
无夜因为幼时体弱,青枫散人便教授了他一些锤炼身躯的武技,其中便有这行军拳。
不过看了片刻,无夜还是敏锐发现了一些不同,那些孩童所演练的行军拳,的确是章法有度,可是在发力技巧上却似乎有不少的缺陷,所发挥的威力虽强,可招式中的力量却有些散。
所谓“形散神不散“,行军拳也是如此,拳劲讲究凝练如一,发如奔雷,方才能够呈现出一股”铁骑踏山河,大军破天下“的威猛刚劲气息。
眼前那些孩童所演练的“行军拳”,就是发力技巧出现了一些错误,无法让拳劲“凝练如一”,故而没有了那种气势若奔雷的威猛韵味。
若是一直让这些孩童如此练下去,虽说可以强健体魄,可是对于武道修炼却是有害无益。
无夜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还不清楚究竟是谁人教授这些孩童修炼的,自然也不能妄自上前去纠正。
“怎么,你对行军拳也有所了解?”
不知何时,村长十粥走了过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无夜。
“嗯,我幼时也曾修习过。”
无夜坦然点了点头,这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
“哦,那你觉得这些小家伙修炼的如何?”
十粥饶有兴趣道,他忽然发现自己愈发看不懂眼前这少年人了,不仅懂得篆刻灵纹之法,竟还对行军拳也颇为熟稔,着实出人意料。
无夜想了想,说道:“如果只是强健身体,如此修炼倒也可以。”
十粥眼眸一凝,道:“那如果是用来和凶兽搏杀,或者与强敌对战呢?”
无夜沉默片刻,才说道:“十伯,实不相瞒,在晚辈看来,这些孩童若是要求索武道,如此修炼的话已等于走上歧途。”
十粥怔了怔,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苍老的面容微微一变,半响才深吸一口气道:“无夜,你可确定?”
无夜点了点头,他完全没有必要去蒙骗对方。
十粥见此,又是一阵沉默,脸色阴晴不定。
也就在此时,在村口处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声,地面都有些震动,尘土飞扬。
“是连大叔他们回来了!”
远远地,还能听见一阵欢呼声。
旋即,无夜就看见,一队人马从村口奔腾而来,为首的是一名兽皮中年,长发披肩,相貌威严,浑身肌肤犹如岩石般一块块贲张,透着爆炸般的力量。
他高高坐在一头宛如巨象般高大神骏的鳞马背上,目光冷峻如刀,威势极为不凡。
在他后边,还跟随着一众身影,不过骑乘的则都是略逊一筹的鹿马,一个个或背着长枪,或背着刀剑,一些鹿马上还承载着一堆堆的兽皮包裹。
看见这样一幕,无夜不动声色,心中则有些惊讶。
“那些便是村中的护卫,共有九人,为首的名叫天峰,乃是村中护卫首领,拥有诡异四重境的修为。”
村长十粥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无夜迎了上去,那些正在演练拳法的孩童也都欢呼着,飞奔着过去。
不仅如此,此刻村中其他村民也都被惊动,纷纷走出来,当看见是天峰一行人时,也都喜形于色,迎了上去。
由此便可以看出,那天峰在村民中的威望何等之高。
“咱们村中所需的盐巴、布匹和生活用品,皆都需要天峰首领带着护卫带着村中收获的灵谷,前往三千里之外的‘青阳部落’换购。”
“从咱们雲村到青阳部落一个来回,就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路途上凶险重重,一不小心就可能再回不来,也着实辛苦了他们。”
一边走着,十粥一边跟无夜讲解,说到这,他似是意识到什么,忽然飞快低声道:“刚才咱们所谈有关行军拳的事情,且莫要让天峰首领知道,等以后我再告诉你其中缘由。”
无夜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隐隐已感觉到,十粥似乎对那天峰有着一丝如有若无的警惕。
唏律律!
这时候,那一头高大神骏的鳞马发出一阵高亢的嘶鸣,在众人的拥簇下,停在了存在十粥身前。
天峰翻身下马,大笑道:“十大哥,我们回来了。”
此人相貌威严,身姿也是昂藏魁梧,如山如岳,浑身透着一股剽悍威猛的气息,颇为慑人。
仔细看去,他气息悠长,吐纳沉凝,周身筋膜坚韧,骨节充盈着爆炸般的沛然灵气,的确符合诡异四重境“通窍”层次的特征。
诡异三重境是“开府”,开五脏之府,五脏之地分管五行,乃修者五行之根基,到那时修者灵力运转于五府之中,通达周身内外,奔行如虎豹,力可举鼎!
搁在仙秦帝国军队中,足可当上一员掌管百名兵卒的百夫长大人了。
而这诡异四重境“通窍”境,则是通四肢百骸之灵窍,窍通则神凝,神凝则气血旺。
抵达此境之后,修者气血沸腾如狼烟冲霄,不惧寒暑,不畏邪祟,踏雪无痕,矫捷若飞猱,就是三天三夜不吃饭,精气神也不会衰弱。
眼前这天峰,便是“通窍”层次的强者,随意立着,对凡夫俗子而言就宛如一座随时都会爆发火山,有一股扑面而至的强大威势。
无夜也不禁暗暗惊讶,倒并非是忌惮对方威势,而是感觉在这偏僻的雲村中竟能出现这样一位修者,着实显得很稀奇。
“嗯?这个小家伙是谁?”
这时候,天峰也注意到了无夜这个陌生面孔,不禁微微皱眉,冷峻的目光中尽是审视之色。
“这位是无夜,以后也算咱们雲村的人了。”
十粥笑着解释了一番。
当得知无夜竟是一个灵纹学徒时,天峰只是眯了眯眼睛,并不多惊讶。
不过当知道正是无夜出手,帮铁山和刘大彪家的灵田消除了虫害之后,天峰这才有些动容。
他这些年走南闯北,自然也见过不少灵纹学徒,自然懂得比村中其他人要多,他甚至知道,灵纹学徒充其量也不过是灵纹师身边一个打杂的角色。
不过,能够篆刻灵纹,又能帮助灵田消除虫害的灵纹学徒,可就不多见了。
这也是天峰动容的原因所在。
“见过连大叔。”
无夜上前,笑着见礼。
“哈哈哈,以后咱们就是自家人了,莫要客气,好好努力,若咱们雲村能够出现一位真正的灵纹师,那可是天大的荣耀。”
天峰大笑着拍了拍无夜肩膀,声音洪亮,显得颇为亲热。
只是无夜却敏锐察觉到,这天峰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总带着一丝审视和狐疑的味道,让他一下子就清楚,眼前这个拥有诡异四重境修为的护卫首领,应该是个城府极为深沉之辈。
无夜从小就在那暗无天日的矿山牢狱中长大,见多了被关押在牢狱中的那些凶徒囚犯,有一次青枫散人喝醉之后曾无意说起过,若是把这些囚徒全部放出去,绝对会流毒四海,祸害无穷,搁在仙秦帝国中,只怕还会引起一场动荡不可。
由此便可想而知那些囚徒何其厉害,一个个皆都是世上一等一的穷凶极恶之辈,堪称是阴险谲诈、心狠手辣的典范人物。
无夜自小在这种恶人环绕的黑暗环境中长大,耳濡目染之下,对于察言观色,分辨人心也自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心得,甚至跟那些囚徒学到了不少洞察人心的手段。
故而无夜相信,自己的判断定然不会错,这天峰应当也是个颇有心计的角色,好坏暂且不论,起码此人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有了这种心思,无夜再去看天峰时,果然就发现了一些不同之处。
例如此人虽身穿一袭陈旧的兽皮衣,可腰间却挂着一块淡紫色木质挂坠,若无夜没看错,那块淡紫木质挂坠应该是“紫檀云香木”雕琢而成,价值昂贵,可抵十块帝国银币。
再例如此人脚下穿着的一对灰扑扑的长靴,别人看不出质地,无夜却是一眼看出,那一对长靴是由“灰鹘鸟”的翎羽鞣制而成,表面还被篆刻了一对“疾风灵纹”,在战斗时,可以让修者身轻如燕,如虎添翼。
论及价值,这一对长靴还要远远在那一块紫檀云香木挂坠之上!
这就有趣了,一个偏远贫瘠的山中村落中的修者而已,哪能享用得起如此昂贵的宝物?
这人,绝对不简单了!
无夜心中若有所思。此次天峰带着一众护卫前往三千里之外的青阳部落换购物品,带回了一些村民亟需的物资,按照惯例,自当在村中祠堂中将这一批物资一一分配给村民。
很快,在十粥号召下,一众村民纷纷朝村中祠堂涌去。
无夜也被热情邀请,但被他给婉拒了,他昨天才抵达雲村,这种分配物资的事情也轮不到他。
……
傍晚十分,夕阳残照。
无夜随意坐在自家院落那一株青色垂柳下,右手握着那一柄苍青色短刃,正在雕琢一块“石松银木”。
咄咄咄……
锋利的刀锋犹如春蚕吐丝,以一种细腻精准的发力技巧,行云流水般在石松银木表面游走,雪花似的木屑纷纷洒落,发出细碎而富有韵律的独特声音。
无夜的掌指修长、宽厚、白皙,一柄苍青色短刃被他随意握着,若穿花蝴蝶似的频频飞舞,有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对灵纹学徒而言,学习篆刻灵纹之前,必须先锻炼发力技巧,这自然离不开对双手十指的锻炼。
掌指是否灵活,是否稳定,是篆刻灵纹时最为关键的一环。
毕竟,篆刻灵纹并不仅仅简单的是篆刻那一道道的灵纹图案,还需要引导体内灵力,以此来操纵和掌控灵墨的浓淡、粗细、明暗……以及灵墨对灵纹图案的契合程度。
拿最为基础的一道“青木灵纹”而言,想要篆刻它,需要准备好一支篆笔、一碟“青木灵墨”,以及一副载体。
篆笔,便是勾勒灵纹的工具,由灵纹师掌控,操纵和使用篆笔,考验的便是掌指的灵活和精准。
值得一提的是,篆笔也是有好坏之分的,好的篆笔对灵墨和灵力的契合度更高,而劣质篆笔则与之相反。
像无夜记忆中那一支被青枫散人折断的篆笔“青穹燃金”,便是一支珍贵无比的稀罕宝物,价值不可估量。
而灵墨,便是勾勒灵纹所需的墨汁,灵墨一般是由各种灵材熔炼而成,不同的灵墨拥有着不同的独特力量。
那青木灵墨,便是由“青木香”、“白灵叶”、“灵蜉血”、“红莺泪”……等十六种灵材,按照不同的分量和比例被灵纹师在炉鼎中熔炼,最终凝炼出来的精华力量。
用此灵墨篆刻“青木灵纹”,无论是契合度,还是成功机会都是最佳之选。
而所谓“载体”,便是需要篆刻“青木灵纹”的地方,一般而言,这种载体也必须是一件“灵物”。
例如可以把灵纹图案篆刻在一件武器上,也可以篆刻在护甲上,也可以篆刻器物上,像房屋、茶具、车马……等等等等。
像昨天无夜所篆刻的“引光灵纹”,他的指尖代替了篆笔,灵墨则是用的噬金鼠的骨粉,其“载体”便是那一块灵田,灵田中蕴含着一丝丝的灵气,自然也算得上是“灵物”。
不过,这种篆刻在灵田中的“引光灵纹”因为太过粗浅,并且并不具备“灵力源”,也只能使用一次,而无法永久保存下来。
所谓“灵力源”,就是源源不断为“灵纹”提供力量的物品,可以是灵石,也可以是灵脉,也可以是其他一些富含灵力的宝物。
简而言之,篆刻灵纹,看似只需要一支篆笔、一碟灵墨、一个载体便足矣,实则其中有着极为繁复严谨的步骤,绝非想象中那般简单。
而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灵纹师,那就更加不容易了,这也是灵纹师身份和地位之所以如此尊贵的原因所在。
很早之前,在跟随青枫散人开始学习篆刻灵纹的时候起,无夜便成为了一名灵纹学徒。
直至如今,依旧也还是一名灵纹学徒,之所以会如此,便在于凭借无夜如今的修为和造诣,也只能娴熟地篆刻那些基础灵纹图案而已。
当然,除了青枫散人之外,无夜至今都不曾接触过其他任何一个灵纹师,这让他也无法判断,自己篆刻灵纹图案的水准究竟达到了何等地步。
在以前,无夜也曾不止一次地问过青枫散人,青枫散人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动作,摇头叹息。
摇头,是一种否定。
叹息,是一种失望。
否定加失望,可想而知这些年给无夜造成了多少次的打击,幸好无夜从不曾气馁过,也渐渐习惯了青枫散人的打击。
甚至正是在这种打击下,反倒让无夜每一次都被激发出一股狠劲,不断地和自己较劲,倒是让他篆刻灵纹图案的水平不断地提升着。
什么叫越挫越勇?
这就是了。
此时暮色沉沉,夕阳洒下橘红的余晖,给小院中的青色垂柳染上一层瑰丽的光泽。
清风吹来,拂动万千柳条,婆娑婀娜,沙沙作响,静谧而悠闲。
无夜掌中苍青色短刃不断飞舞,很快就雕刻出一个栩栩如生的老者形象,他头发蓬乱,面庞皱纹若沟壑纵横,身姿枯瘦若竹,负手而立,头颅微微仰望苍穹,目光中写满了桀骜不驯。
这便是青枫散人的形象。
这个木雕的每一寸地方,皆都是由细腻而精准的灵纹勾勒而成,但却看不出一丝灵纹的痕迹,有一种浑然一体的沉凝、拙奇味道。
怔怔凝视着掌中的木雕形象,无夜沉默许久,最终无声叹了口气,重新拿起苍青色短刃,将木雕一寸寸毁去。
然后,无夜长身而起,瘦弱的身影立在夕阳下,清秀略显苍白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坚定。
人,不能活在回忆中。
而活着,就要一直往前看!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雲村一众村民皆都一一领取了所需物资,从祠堂中返回。
无夜敏锐发现,虽然获取了物资,可那些村民眉宇间却并无多少喜悦,反倒许多人都一副眉头紧皱的模样。
甚至,隐隐地还能听到一阵争吵声远远地从村中祠堂的方向传来。
无夜能够听出,那似乎是村长十粥和护卫首领天峰在争吵,但很快,这一阵争吵声就沉寂下去。
当夜色越来越深沉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村中响起,渐渐消失在村子外边,消失在那茫茫夜色深山中。
“看来,那天峰趁着夜色又离开了……”
无夜默默思忖了一阵,就转身返回自己房中,正打算像往常一样打坐修炼,这时候,有人突然登门拜访。
砰砰砰!
敲门声很大,在这宁谧的夜色中显得颇有些刺耳,也显得很粗暴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