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父亲是东关码头漕帮的大行佬,杨家变故与咱们亲人之死的起因也是因为运送那二十纲漕粮而起,我想先进入东关码头漕帮,你帮我!”木易眸中透出冷芒,盯着丁三力时连眼皮都不眨动一下,眼神坚毅。
丁三力看着木易凌厉至极且暗隐杀气的眼神,微微点头,道:“想进入本帮须得先认一名师傅,再由师傅作保才能正式入帮,这是漕运行流传下来百年行规,咱们东关码头漕帮也得遵守,我帮你想办法,这事交给我来办就行。”
“嗯!”
兄弟之间无需多言,木易知道此事丁三力一定会上心去替他办,便朝丁三力点了点头,问道:“徐伯伯是什么人?”
“徐伯伯是个好人,十四年前就是他让我现在爹娘收养了我,然后就一直跟我们住在一起,白天他会出摊替人算个卦相个面测个字什么的,若是我爹出去跑船了,他便会代为照顾我和我娘,自从我爹出事之后,这两年我娘因为时常以泪洗面,因为伤心过度而患上了眼疾,很多时候都是他帮忙在照顾我和我娘,也算是我这些年的恩人之一。”丁三力快速地跟木易解释,却又道:“街坊邻居平时都喊他徐半仙,他好像也不在意这种名号,他真名具体叫什么我还真没听他说起过,加上也不方便打听,后来也就习惯一直叫他徐伯伯了。”
“徐半仙?”木易眉宇微皱,沉吟了一句。
他知道算卦相面测字都属于五行八作中的“巾”行,在民间百业当中处江湖五大行之首,奉鬼谷子为祖师爷,吃这碗江湖饭的人其身份高低不等,有明眼人,有双目失明的盲人,有在街头摆卦摊的,也有走街串巷算卦的。
这一行总称为“巾”行,又可细分为弹弦子的“柳条巾”,拉胡琴的“夹丝巾”,敲板锣的“湾巾”,黄雀叨贴的“追子巾”,看手相的“量巾”,隔夜算卦的“代子巾”,盲人算卦的“转巾”,占文王课的“圆头”,占六壬课的“六黑”,批张算命的“八黑”等。
木易沉思之时,心里却在琢磨徐半仙吃的到底是这“巾”行中的那一碗饭。
宋朝经济活跃,因为自其开朝以来就不抑制土地兼并,加上手工业的迅速发展,使得各行各业出现了大量雇工的情况,且分工明晰,可以说是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巅峰高度,有了极其类似资本经济的萌芽。
但宋朝经济与同一片土地上的现代资本经济在各方面又有着本质的区别。
在现代,官方为了规范引导对诸多行业而成立了协会,而各行各业为了自身的利利益又会抱团设置本行准入壁垒,就又民间自发地出现了商会,但这两者并未要求每一个从业都必须加入,更多是的具备一定资格的企业才能出现在协会或商会的名单中,而对从事这一行业的自然人并未强加过多的要求,特殊行业除外。
而在宋朝,朝廷却强制所有从业者必须加入所属的“行会”,方有资格从业,这种做法一是直接对每个从业者的强制要求,美其名曰是方便朝廷管理,其实是因为入行会者必须承担相关的税赋义务。
算卦相命测字的从业者必须先入朝廷所规定的“巾”行的“行会”,漕运行的从业者必须入漕运“行会”,木匠工、石匠工、制酒、制茶、制瓷……天下七十二行,无论是哪一行,均得按朝廷规定加有指定“行会”,就连在当时汴京城中开设的商业澡堂里替人刮个面、修个脚、搓个背这些工种都有各自的“行会”,这就是宋朝对民间管理的一大特色。
扬州城处在大运河与长江交汇处,乃宋朝漕运的枢纽,又是“转般仓”所在地,每天南来北往的漕船最多,便以漕运行最为势大,靠运河水讨生活的漕夫、脚行,漕船主等都得入行会,便有了大大小小的漕帮,而官府、各地来此的商贾、外国使臣都避免不了要跟当地的漕帮打交道运送货物,也就了有了扬州城里漕运行强于其他各行会的现状。
这也是木易回到扬州城第一步计划为何是要先入漕帮的原因之一。
他只要能先进入漕帮,而且进入的还是眼前三大漕帮中最有实力的东关码头漕帮,他便能真正接触到扬州城的各行各业,他也就才有可能一步步拿回昔日属于他杨家的一切产业,更能从中了解到各行会的动态,进而达成他肩负的密旨任务。
这一夜,他与丁三力各自将手中的那坛子酒都喝了个底朝天,相互倚靠着彼此,看着头顶的皓月过了中天,回忆了很多他俩小时候在一起快乐顽皮之事,也说了这十四年两人分开后各自不同的故事。
最后,他俩竟就这么在院子中背靠背相互倚着彼此,带着朦胧的醉意睡着了。
晨曦,扬州城再次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