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最后一台车,已经过了下班的点,忙了一整天,柳相文也不怎么觉得累,
汽车修理这个行业,特别是维修轿车,并不太吃体力,工作更偏向手工活,基本上不会有体力吃不消的情况。
班组长和师兄们走后,他还需要清理工具,打扫卫生,把这些收尾工作弄完后,才能洗手下班。
说到下班,汽车修理工也有个麻烦,这双手整天摸着各种油液和油泥,污渍深深嵌入指纹里,很不容易清洗干净。
不知道哪个天才发现了一个窍门,把锯末和洗衣粉掺在一起,抓一把在手里使劲揉搓,清洁效果极好,
除了指甲缝里的污泥不容易弄干净,手心手背基本都能弄得明明白白,只是搓来搓去,手有点受不了。
回到寝室,柳相文赶紧脱下工作服,
时间不早了,食堂开饭已经好一会,再耽搁一阵,没赶上饭点,就得自己花钱出去吃了。
“相文,今天生意好,累了一天,咱们去外面吃吧”,
说话的是柳相文的室友王为强,他早就换好了衣服,躺在床上看书。
王为强是另一个班组的成员,也是个学徒,不过比柳相文入职更早,上班已经有一年出头,
柳相文在机电一组,王为强在机电三组,各自有班组长带着,上班时间接触不多,对彼此的情况也不算熟悉。
“我就在食堂吃点,忙了一天,不想出去了”,柳相文笑着回了一句,
他肯定不愿意去外面吃,如果去餐馆,怎么说一个人也得摊十几块钱,他每个月只给自己预留了60元,
这顿饭一吃,已经见底的牙膏就没钱买了。
王为强把书扔在枕头边,翻身坐起,
“走吧,走吧,没几步,食堂那饭菜有啥吃头,走”。
柳相文依然笑笑不说话,这个表情就是他的保护色,
不好意思的时候用笑来化解尴尬,拒绝别人时也用笑来作答。
他伸手取下挂在床头的一件长袖POLO衫,
蓝色的衣服已经洗的变成了灰蓝色,领口被磨得发白,还好衣服并没有破,还可穿几年。
换好了衣服,柳相文拿出饭碗,用筷子敲了两下,“当当”两声,好像敲着开场锣,
转头对王为强说:“真不去了,你也起来吧,上食堂去”,
“你这人,太没意思了”,王为强大声抱怨一句,猛地往后一躺,拿起刚才放下的书,翻得“哗哗”响。
柳相文知道自己没意思,可这样没意思的日子就是他的生活,
衣服旧了不能买,裤子破了不敢换,每一分钱他都想掰开用,
要真的跟人出去吃了一顿饭,以后好几天他恐怕都睡不好觉。
就算有人请客,他也不敢去,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欠人情总是要还的,
他还不起,自然就不敢欠人家的情。
往食堂走的路上,他在脑子里盘算着,这个月生意好,估计班组挣的工时费比上个月好很多,工资应该也会高些,这样就能多存些钱,早些把大伯的钱还上。
相远和柳月不知道怎么样了,钱够不够用?两个月没见,不知道他们在学校里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晚上,柳相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的事物熟悉又陌生,
二十年前的往事一幕幕在他眼前闪动,很多细节他已经不记得,
但某些片段却像刻在他骨子里一般,难以忘记。
他记得妈妈临走前,神智已然模糊,双目紧闭,嘴里喃喃念着三兄妹的名字。
弟弟和妹妹趴在床边,哭着喊妈妈,哭声就像一双大手,一把一把撕扯着他的胸口。
他也想放声大哭,可他不能,他不能让妈妈看到自己无助的样子,他是老大,是家里的顶梁柱,
他想让妈妈知道,她走后,自己可以照顾弟弟妹妹,可以撑起这个家。
那一夜,妈妈的脸容就像幻灯片一样,在他眼前一遍遍地模糊了又清晰,直到凌晨,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