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贾就坐在那里,听着秦淮茹从冬至说到元旦,家里肉票还有多少、糖票还剩几张,副食本上的哪些东西还没买,地窖里的大白菜、雪里蕻还能吃多久,又说到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年礼该怎么准备,今年有了新房子,年该在哪儿过,絮絮叨叨地,家常而又琐碎。
今晚没有停电,炕那边的灯略有些昏黄,隔帘这边的荧光灯管亮一些,灯光下,秦淮茹时而翻翻账本,时而数数粮票,声音时高时低,这就是过日子啊。
曾经的贾公子,很少有这种体验。从小家里就把生活中的几乎所有事务,都安排妥帖了,从保姆、厨师、司机、保镖到生活秘书,都是专业的。如果他想,甚至上个厕所,都可以不用自己动手。
他不是长子,家里不需要他出什么力,更不需要他去联姻,他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自由自在地选择成长的道路,好在没有长废。他学习过很多东西,在某些方面,甚至成为专业领域里的顶尖存在,让家里也引以为傲。
直到他在学校图书馆,遇到了女管理员,被武力镇压,于是,从家里安排他的生活,转变为由那个胭脂虎来安排。保姆换了、生活秘书也换了,富态的身材、国泰民安的面庞,尽管还是专业的,可他有点小小的不开心,但也没有反抗,他知道,那将会是徒劳无功。
在眼前的这个家里,一切变了,得由他贾公子来安排了,他得挑起家的重担,他就是这一家老小的主心骨,而他,也愿意让这个家更好些。
张老太坐在炕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做着针线,心思却飘得很远。看着旁边的小槐花嘴里就没停过,她有些羡慕、又似乎有些嫉妒。
有时候真的很羡慕这个孙女,无忧无虑,除了刚生下来的时候,吃了几天苦,也仅仅是那么半年多的光景,之后,家里就慢慢富裕起来了,小孙女就开始了泡在蜜糖里的日子,这种转变的根源,只因为她有个好哥哥。
张老太知道孙子不亲近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在孙女出生的那个冬天吧。家里没吃的,让儿媳妇出去借,她不肯,自己掐了她几把,孙子看见了……
对,就是从那时候起,在家里,她再也没听贾梗叫过她一声奶奶,只把她称作您或者老太太,给外人介绍自己,也是说我们家老太太。
她也很羡慕秦淮茹,或者说是嫉妒。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有赶上好光景,自己的儿子也不如她的儿子。但是,她贾张氏没输。她留心过,孙子除了在外边给人介绍的时候,说一声这是我妈,好像在家也没怎么叫过她秦淮茹。
人都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贾梗正是从七八岁开始变得老成持重起来,有时候,他那双眼睛让人不敢盯着细看,她知道,孙子将来是能成大事的。也打那起,自己这个家的天变了,秦淮茹开始仗着孙子的势,再也不服她的管教了。
但,那又怎么样,家就交给她秦淮茹管好了,自己慢慢上年龄了,享享清福不好吗。
再不亲近,那也是自己的孙子,家里的每一份收入,每一处房产,孙子都告诉过她,甚至还有秦淮茹不知道的。就像花梗胡同的院子,房本上是她贾张氏和槐花的名字,韩家胡同的房子,房本上是她和小当的名字。家里的第一分产业,也是自己本家兄弟帮着经营的。可逢年过节,孙子给家里拿钱拿家用,她秦淮茹劳心费力的,不也没见比她贾张氏多多少。她贾张氏没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