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贾钰迎着贾母的目光淡淡道:“这次就当作是给大家的一个警醒。”
“如果以后还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就先掂量一下自己有多少颗头颅够砍。”
“哪里哪里,我们可不敢当啊!”
贾珍等人轻拭额头的汗水,有些心有余悸地暗自思忖。
“仁慈之人?”贾钰口中透出一丝玩味。
“吃斋念佛?”他继续调侃。
“这是否?”
他接连发出三个疑问,语调中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深意。
话里话外,无不透露出对荣国府王夫人的一种隐晦的讽刺。
刚刚从一场惊愕中回过神来的邢夫人,听闻此言差点失笑出声。
身为贾赦续弦的她,在府中长期处于弱势地位,对王夫人早已积怨已久。
旁人或许不明所以,或许只是未曾明面撕破脸,但邢夫人与王夫人之间的不和大概率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而其他人,诸如贾珍与尤氏,只是作为旁观者,他们以为这只是贾钰的报复心理在作祟。
“钰哥儿!”
贾母的声音带了几分焦急,“你究竟还想怎样?莫不是要我这把老骨头也向你低头不成?”
贾母的语气颇为严厉,她担心再这样下去,荣国府的颜面将荡然无存。
王夫人毕竟是宝玉的生身母亲,贾母无法坐视其受辱。
贾钰闻言轻轻一笑,淡然说道:“老太太言重了,我同为贾府子弟,怎会行此大不孝之举。”
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只是,若族人如此潦倒不通世务,又愚顽怕读文章,传扬出去,我贾家的颜面何存?”
他环视一周,缓缓开口:“我本不欲在此时打扰老太太的清净,但今夜既然大家都聚在此处,我们不妨把话说开。”
此言一出,众人皆露出困惑之色。
贾母更是感到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政叔,”贾钰转向贾政,“宝玉今年也已有十一岁了吧?”
“确实如此。”贾政略一迟疑,回答道。
“寻常百姓家中,十一岁的孩子许多都已定亲甚至成家。”
贾钰继续说道,“也就我们这样的人家,对孩子过于溺爱,使得他们不谙世事。”
他接着引用宝玉的话:“女子是水做的,男子却是泥塑的。我看到女子便觉清爽,看到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他将‘读书进的人’称作‘全惑于功名二字’的‘国贼禄鬼’,将‘仕途经济’的说教斥之为‘混帐话’。”
“据我所知,宝玉认为程元理学等儒家的书,‘都是前人无故生事’‘杜撰’出来的。但他平素却‘杂学旁搜’如饥似渴地阅读《西厢记》、《牡丹亭》一类的‘淫词艳曲’!”
贾钰的语气中透露出几分戏谑,“真是个贪图享乐的富贵不知乐业的闲人啊。”
这番话在荣禧堂内回荡,引得众人既觉好笑又感气愤。
贾家历代显贵,到了贾敬这一代更是得到皇的恩宠,贾政本人对科举也是情有独钟,只可惜未能如愿,而贾珠的早逝更是令人唏嘘。
宝玉的这番言论,无疑是在讽刺他的父亲和兄长。
“这些话,真的是宝玉所说?”贾政难以置信地看着众人,寻求着确认。
“二叔,宝兄弟毕竟年幼,这些话不过是无知稚童戏言,作不得真!”
王熙凤试图缓和气氛,出言打圆场。
然而,这番话却意外地激怒了贾政,十一岁,还能算是年幼无知吗?
这席话任何人讲都无所谓,只是贾宝玉绝不能出口,一旦流言传出,对贾家名声,对李纨母子,乃至对外界印象,将会造成何等影响?
“不肖子!真是不肖子啊!”
“来人,速将宝玉带来见我!!”
气急之下,贾政怒吼出声。
榻的贾母有些坐不住了,说道:“不过是些许儿童戏言,你何苦要这等作态。”
“那宝玉是个好孩子,堂中刚又发生了不少事,别吓坏了他。”
贾政本就是个孝顺人,听闻贾母这话,郁气只得憋在心中,无法抒发。
众人见之,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贾宝玉真不愧是贾母的心尖子,就这都能护得住。
只可惜,贾钰不打算善罢甘休,继续道:“听说宝玉素日最细吃胭脂。”
“尤好府中丫鬟口边沁润胭脂,美其名曰:尝尝。”
“又闻宝玉不舍林妹妹,求了老太太,一同住在外间。”
“他的床与林妹妹的窗就隔了那一扇碧纱橱。”
咯噔!
众人听后,皆脸色骤变。
吃丫鬟嘴里的胭脂本无可厚非,只当是公侯子弟年少慕艾。
可这住在林姑娘旁边,只隔了一扇碧纱橱,算是什么意思?
如此这般要是传了出去,那林黛玉的名声还要么?日后林黛玉可还嫁得了人?
“什么?那孽障竟敢如此?”
贾政原本因为贾母的话强压住的怒火,现在再度燃起。
他本端方君子,又与林如海是极好挚友,怎容自己儿子轻怠林如海之女。
“钰哥儿,你这话何意?”
“不过是宝玉同姊妹间亲近,何曾有这般鬼蜮心思?”
“再看林丫头,她都没说话,由得你张这口。”
贾母有些生气的训斥贾钰。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了林黛玉身。
林黛玉咬了咬牙,俏脸满是坚定的起身说道:“老祖宗。”
“男女有别,此是圣人之言,我与宝玉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
“更谈不什么情投意合,如此,极为不妥!”
轰!!!
一语落下,满堂皆惊。
谁也没有想到看起来柔弱的林黛玉竟有如此心性,当着这么多长辈的人戳破了这一层,何其果敢坚贞?
此时,王夫人看向林黛玉的目光竟有种想把她扒皮抽筋的欲望。
就连贾母内心隐隐都有些不痛快。
闻言。
贾政心中说不出的惭愧内疚,他竟没想到林黛玉在这府中不过一月,对贾宝玉有如此成见,可见贾宝玉素日里做为如何轻怠林黛玉。
简直岂有此理!
“老太太。”
“我知宝玉和林妹妹都是你心肝,若是亲加亲,那便最好不过。”
“可有些人不是这么想的,往日里院内那些个传闻究竟是谁的手笔,恐怕大家都有所猜测。”
“这些个肮脏事要是传进了扬州的林姑父耳中,林姑父该做何想?”
“旁人不知道,难道在座诸位不清楚林姑父将林妹妹送到府中的缘由?”
“那巡盐御史是个什么官职,如同刀尖舔血,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林姑父以为林妹妹同府中血脉相连,府中当视若珍宝。”
“如此这般,是何道理?”
双眸如刃,贾钰扫视着堂众人,表情极为森冷。
贾家这些个废材,一个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已经看不下去了。
好好的关系网不去经营,反倒将那些稀罕人情用在不必要的地方,甚至去帮扶王家位。
但凡是长了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做这种事。
对林黛玉,贾家更是半点人情不讲,甚至于后面用了林如海给林黛玉准备的嫁妆修建大观园,贾家人内心连半分怜惜都没有。
“母亲,淑珍。”
“我如何有颜面去见妹夫如海,又该如何向妹妹交代?”
“呃!”
贾政怒火攻心,骤然咳出一滩淤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