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辰咬着筷子头,小小声嘀咕了一句,打破了房间内的沉默。
即便他出身小小开县,他也仿佛已能看到大大国朝的未来走向。
朝廷腐朽、外敌凶悍、百姓们穷困潦倒,这代皇帝混啊混,混到安享富贵到死,再交给下一任帝王。
下一任帝王无法支撑,国朝四处揭竿而起,闹个多少年之后,大景朝殁,新的朝代诞生……
或者,都等不到这代帝王混到死的时候。但反正历史上朝代的灭亡,不都在走着同样的一条路?
他只是困惑:为什么前车之鉴、永远不能成为后世之师?
“想那么多干嘛?”
万俊彥扯下条烧鸡腿,放进杜景辰的碗里。“那把椅子轮流坐,我们能顾好自己就已不错。”
他会努力科举、努力做官,等做上官了,再在游刃有余之间、欺上瞒下,庇护好自己治下的百姓就行。
能保证自己不变坏,还有顾惜百姓之心,能青史留名,足够了。
“世族才是大祸。”赵北晴轻轻出声。
“还不是那位无用?”
赵云义端起酒盏,仰脖一倒,再重重放下酒盏,闷闷说道:“他为了能够坐稳,纵容世家做大、外戚成祸,偏还扼杀武将……”
剩下的话,被晏旭打断。
“你们以为那位是什么?”
晏旭淡淡地开口,“流水的椅子、铁打的世家。”
无论朝代如何更迭,皇帝换来换去,世家都不会有多害怕。
旧帝没了,新帝需要势力,就得拉拢他们。
旧的朝堂覆没了,新的朝堂建立,还是需要他们提供人才。这才是他们将天下当银筐、将帝王当成帮他们收银工具的最主要原因。
“那不能将那些世族连根拔起吗?”杜景辰天真地问。
桌上的人齐齐瞥了他一眼,埋头吃饭。忽然都觉得心情好了那么一丢丢。
晏旭也面露笑意,在吃完一口饭后,对他道:“等回去了开县,你去挖棵树来看看。”
这个比喻太形象,杜景辰一霎时反应过来,惭愧地垂下脑袋。
单独一棵树,想要将根须全部刨干净都极难做到,何况是要将成片了的山林中、所有大树根须刨挖干净?
不如幻想世上有神仙。
可真的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吗?
那他们还这么努力科举以期做官、图的是什么呢?
要是图做一个昏官、贪官、祸害百姓的官,那他还不如就回家,和父母一块儿种田去。
“总要有一些人,做浊流中的清流。”
晏旭觑见杜景辰的“恐官症”似乎又有发作的苗头,赶紧出声提点。
“还记得曹森吧?其实我没多恨他。不管怎样他让百姓们有了喘息之机。还有朝堂中的那些清流,才是真正能延续一个朝代命运长短的所在。”
一堆乌龟里,总得有、也总是会有鸵鸟的存在。
“沈院长、沈院长!”
客栈二楼窗户外,忽然传来了喧哗之声,声声带着凄苦与悲绝,声声唤着“沈院长。”
晏旭心下一心,立刻起身转向窗边。
大街上,一辆囚车在兵丁们的押解下、在一些书生们的追赶呼喊下,转过街角,缓缓朝着这边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