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笑起来,“人长大了,不知怎得烦恼也会多起来,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
穆嫣没有答话,面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但心里却在想,只有做多了亏心事才会吃不香睡不着。
至于烦恼?秦王折腾了整整六年也不曾取代废太子成为皇储,安福今年十五岁了,却还不曾定下亲事,也不晓得将来会被秦王用在哪处和什么样的人联姻。
安福机关算尽,却仍旧一事无成,连未来在哪里都看不到,自然是该烦恼的。
用过午膳之后,众人又在栖霞阁说了会话,看天色不早,这才纷纷起身告辞。
安福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钗子,递给穆嫣,“头回见面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这根钗子是宫里御宝斋最新出的款,送给你戴吧。”
她抬头对着穆念雪笑着说道,“你这五妹妹很有趣,我挺喜欢她,改日若是得空,带她到秦王府来玩。”
安福如此,唐二袁九陆七她们也纷纷从身上手腕上取下贴身的首饰送给穆嫣当见面礼,还各自邀请了她过府去玩,这才匆忙离开。
穆嫣和翠锦捧着一大堆亮闪闪的东西回到晴好院,给唐氏问了安之后便就回了屋。
她简直哭笑不得,原本还害怕安福会认出她来,以后会带来不断的麻烦,谁料到事情却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折。
安福不只没有认出她,看起来竟好像对她颇有好感,这究竟是有多深的孽缘啊?
她虽然不想和安福再扯上任何关系,但这却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有了安福的邀约,她便有了进秦王府的机会,这对于穆重临和远在西北的哥哥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
入了夜,外面又响起了呼呼的风声,穆嫣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想起了六年前的事。
当年帝帐斧影,有人栽赃嫁祸端乾太子,称他为储二十五载,早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登基称帝了,是以才会谋划弑君杀父。
昌帝原本是不信的,他的端乾太子是和逝去的陈皇后所出,是他最珍爱的嫡长子,向来以贤德闻名,他们父慈子孝,在陈皇后过世之后互相护持,好不容易一路走来,开创了这锦绣繁华的盛世,他不信端乾太子会做这样的事。
可那些人却将太子最信任的副将以刺客绑走,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逼他承认了罪行,还在认罪文书上签了字画了押,太子东宫的库房内被搜出了大量太子亲笔所写的通敌书信,各种违制的御用衣物,连龙袍都给准备好了,如此证据确凿之下,盛昌帝这才不得不信,失望震怒之下,血洗东宫。
穆嫣还记得那夜,无数的羽林军将东宫团团围住,有人不服走出去,立刻便被万箭穿心。
父亲安静地在书房的梁上扎了白绫,他摸了摸哥哥的额头,又亲了亲她的脸颊,将他们兄妹两个拥在怀中说道,“天家无手足,爹爹死了或许也是件好事,至少你们两个会相扶一生,永远都不会重蹈我的覆辙!”
他说完那些话,就让忠仆将他们兄弟两个送走,在书房的门扉合上的那一瞬间,穆嫣看到了父亲从眼角滚落的泪滴,他的面容很平静,但眼中却带着悲哀到骨子里的绝望。
那滴泪,在这六年里,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成为她梦魇的一部分,怎样都无法忘却。
那时她不懂,但现在却明白了,令父亲绝望的并不是被废黜了储君之位与这大好江山失之交臂,甚至不是即将死去要离开人世繁华,而是被最亲的兄弟背叛,被最尊敬的父亲放弃。
穆嫣靠在冰冷的木窗棱上,低声呢喃,“爹爹,我遇到了肯为我连性命也舍弃的哥哥,而我为了他,也什么都肯做呢……”
她小小的双拳攥起,声音几乎要颤抖起来,竭尽全身的力气说道,“我要替哥哥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地位、权势、以及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