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章云舟就喜欢那些猫猫狗狗的小团子,如今看着这个小公主更是喜欢得不得了。钱星梵心里也在乎这个孩子,可刚才辛温平生产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他又心疼她。反正这孩子以后相处的时候还多。
辛温平由着钱星梵伺候,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孩子,嗯了一声。不多时,程思威就带着乳母进宫,章云舟忽然开口央求道:“妻主,小郎我实在是喜欢公主,不若将公主抱给小郎养吧!”
辛温平脸上还有些惨白,就连嘴唇都没有血色。她扭头望了一眼章云舟,忽然开口发难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祖母的意思?”
成婚两年,或许是因为一直心有亏欠,辛温平对章云舟向来百依百顺。从来没有在辛温平这里受过委屈的章云舟顿时愣住,很快就红了眼眶:“妻主这又是什么意思?”
钱星梵连忙拉了拉章云舟:“阿舟,陛下有自己的决定,何况陛下如今刚生产完,你——”
“这是我和妻主的事情,你插什么嘴?”章云舟这会儿醋劲儿又上来了,若是往日,辛温平可能就依他了。只是和章家的关系到底成了她心里一个小小的疙瘩。
只是辛温平如今生产几乎下去半条命,章云舟却在关注这孩子抱在谁的膝下,着实让辛温平有些寒心。平日里她待他最好,可他就像是她养的一只贪心的猫儿,从来只索取却不给予。他的慕强那样浅薄,以一种弱者的姿态强势地向她索取纵容和偏爱。过往辛温平或许会吃这套,会被他的撒娇打诨取悦到,但绝不是放任他这样恃宠而骄。
章云舟之于辛温平,或许就如竺英之于辛兆。
在辛温平的扶持和原有的基础下,章家已经是仅次于九姓之后的第一大武将世家,甚至隐约能赶上琅玡王氏这种没落世家。她原本是因为章家的低调才会选择章家,可她毕竟从小没有受过家族荫蔽,对宗族之间这千丝万缕的关系了解未深。章家本因为有章晚方,受月槐岚的压制才会低调。只是如今权势越大,露出的獠牙也越多。
本家的家风还算正直,尽管章老太君几人有些陈旧思想,但在忠君一事上确实无可指摘。可旁支却不一样。若章家上下都是正人君子,也不会有章断秋那样的经历。再加上——人都是会变的。有的人会变好,也有些人会变烂。就像竺自珍早年在地方为官时,也曾有清名。官场就是个巨大的染缸,官位越高,就越在染缸的中心。在这其中能保持初心的才是真正难得。
辛温平脸色肃然,尽管面无血色,依旧散发着天子威严:“她是朕的长公主,朕自然要亲自抚养。”
说实话,辛温平心里没有底。她没做过母亲,甚至没怎么做过女儿。自她懂事起,带着她的人一直是阿姊,只是阿姊自己年纪也小,姊妹俩是摸索着糊里糊涂地长大的。她心里会害怕带不好这个孩子,可这个孩子她也不愿意交给别人。
见她的那副神情,章云舟知晓再纠缠下去要惹她发怒了,连忙乖顺地闭上嘴。
辛温平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摆了摆手道:“都退下吧,朕想歇一会儿。”
钱星梵将手中的药碗放下,拉了拉心有不甘的章云舟。章云舟也没给钱星梵几个好脸色。虽说钱星梵在东宫时待他不差,甚至比之于姚慎身而言可谓是天壤之别,二人位份相当。可章云舟就是不喜欢钱星梵。他只觉得若是没有钱星梵,姚慎身死了,自己就能独占宠爱。加上祖母又说了些话,只道这钱星梵不过一介商人之子,却和他平起平坐。祖母说完这些,章云舟心里越发不舒服。
他方才端详那小公主的模样,总觉得哪哪都不像他,有点像钱星梵,又有点像姚慎身那个混账。他这会儿心里赌着气 想,不养便不养,横竖兴许也不是自己的。他可不想替别人养孩子。
即便被章云舟甩脸,钱星梵也没有生气,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他早在进东宫之前就清楚,自己家世最低,定然是会受气的。但只要在辛温平面前摆正位置,那辛温平的身边永远有他的一席之地,这样就足够了。至于章云舟……
他当然知道章云舟在奢望什么,他又何尝没有幻想过如普通夫妻那样生活?可入了皇家,注定与之无缘了。如今平儿登基,日后后宫里肯定还会添人,何况如今姚慎身死了,那君后的位置总会有人坐的。先太祖没有君后只有贵君,是因为先太祖本是哀帝的皇后,若是再立君后,怕是黎氏宗族也不能同意。毕竟,黎氏宗族没能团结在一起推翻太祖,也是因为有部分人被太祖勾着钓着,以为皇位最终还会回到黎氏手上。可如今不一样了。
钱星梵只道自己的身份不够,而章云舟恐怕也未必了。他和辛温平从生意伙伴开始,他太了解这种博弈的感觉。朝堂之上的博弈其实就是一种无声的谈判,而在生意场上,她就是谈判的专家。如果章云舟还是这样沉浸在自己幻想出来的世界里,他的下场未必会比姚慎身更好。
只是不同的是,章家目前还算规矩,没有越过辛温平的底线。
见钱星梵将章云舟拉走了,辛温平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肚里揣着个活物揣了大半年,一下子轻松了,加之今天实在耗费了太多体力,甚至没法回后宫,干脆就在这太微殿宿下。奶娘就在一旁,安静地哄着公主。吴太医也累了,不过还是问了一下:“陛下,您到现在还没抱过公主呢。”
公主生下来就从吴太医手里递到宫人手里,又让章云舟接过去抱着,辛温平确实是一下都没抱过。辛温平抬眼看了一下奶娘手里那一团小小的奶团子,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怪异。她对齐氏根本没有记忆,更别提生母。她没感受过母爱,也不知道怎么给。所以她只是沉默地看着奶团子,然后摇了摇头。
“算了。”她闭上眼睛,“朕乏了。”
吴太医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身体上的病她能治,可圣人心里的病她治不了。一边摇头一边暗叹罢了,就像圣人有她的命,公主也有她的命,她不过是个快要告老的太医,又何故去操心她人的命运?
先交代了宫人如何给圣人做后续的保养,又去把奶娘带到偏殿,检查了小公主的身体,又是一番嘱托,吴太医就回去休息了。她这一把老骨头也累得够呛。小公主出生,辛温平却没有依着春官的意思给小公主取名,而是写了一封家书去剑南道。她受累的时候阿姊不在,但她想让阿姊给小公主取个名字。
而辛温平自小公主出生后却像是刻意在避着这个孩子一般,只歇了三日,便恢复了大朝。吴太医几人知道也劝不了她什么,只是对这小公主都格外怜爱。大家都能看出来辛温平不会是个慈母,倒是一向办事冷冰冰的杨二,每天都粘在小公主的床前,对着奶团子傻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