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这副样子!把你卖给人家做仆从也没人要!真晦气!”
沈鹜看清了挨打的人的脸,呼吸一窒,那张脸算是清秀,脸上大半张脸却覆盖着青色的印迹。
除此之外,还有浑浊的眼球。
他看不见。
但这并不足以让沈鹜震惊。
真正令他震惊的是那人脸上遍布的伤口。
沈鹜握了握拳,那男人真是面目可憎,对着自己的小孩也能下得去手。
那小孩估摸着七八岁的样子,比他小了八九岁。
眼睛那一圈都是青紫色的淤青,脸上鲜明的巴掌印,嘴角溢出血丝,好不狼狈……
沈鹜握了握拳,借着树叶的遮掩默默看着这一切。
男人许是骂久了,累了,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
最后把扁担狠狠一摔,骂骂咧咧甩上门进去睡觉了,临走前还把柴房也锁了。
怒声骂道:“你晚上连柴房也别睡了!直接在院子里醒醒神吧!我劝你别打什么歪主意!”
男人走后,男孩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像条落水狗一般,不住地喘气。
周身弥漫着麻木痛苦的气息。
似乎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了。
春寒料峭。
虽然是春天,但是初春的寒风也很刺骨。
看着男孩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胸膛在起伏,他还以为……
沈鹜看着屋子里熄了蜡烛,按了按怀中的伤药。
利落地跳下墙角,放轻脚步走到男孩身边。
苏厌察觉到有人,以为是男人又折返回来打他了。
他好疼,好饿,好冷。
已经提不起任何力气了反抗。
他想,随便吧,死了也好,死了也解脱了。
苏厌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但是落下来的不是冷硬的拳头,而是温暖的抚摸。
沈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帮男孩撇了撇额角汗湿的头发,压低声音:“你还好吗?我有药,帮你涂一下。”
说话间还用余光悄悄地关注着屋里的动静,干巴巴地加了句:“我不是坏人,我给你涂药吧……”
苏厌一言不发,无悲无喜。
他知道的,这种善意只是一时的,或许等天亮了,他就会走,只留下他陷在那短暂的一点点的同情可怜里。
苏厌冷冷地自我厌弃般地想着。
直到来人扒他的衣服,他才有了反应,伸手捂住自己的衣领,像只竖起尖刺自我防护的刺猬。
“你干什么?!”话语逼人,有气无力的语气却毫无威慑力。
沈鹜放柔声音,半哄半强制地脱他衣服:“给你上药。”
苏厌眨了眨眼睛,慢慢松开手。
沈鹜轻柔地帮他上完药,脸上的的伤口吓人,身上的伤口更渗人。
一道道交错纵横的伤痕遍布在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又红又肿。
沈鹜指尖轻颤,怕苏厌着凉,给他快速上完药,系好衣服。
“你——你不是村里人吧。”苏厌偏了偏头。
村里人早就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了。
“嗯,我是来借宿一晚的。”天亮了就走了,后面那半句话沈鹜没说。
“哦。”苏厌低低应了声,闭口不言。
沈鹜看了他几眼,眉间淡淡刻痕:“你脸上的伤……”
“没事,我习惯了。”
沈鹜单手捧住他的脸,苏厌僵了下,顺着他的力道抬脸。
苏厌感受到沈鹜温热干燥的掌心,不自觉轻轻蹭了蹭。
“谢谢你,哥哥。”
‘谢谢你,哥哥——’眼睛漆黑明亮的男孩儿笑着向他道谢,然后下一秒毫不犹豫地转身投向火海。
沈鹜一瞬间瞳孔紧缩,紧紧攥住苏厌的手腕,“你愿意跟我走吗?当我弟弟,我不打你,不骂你,给你饭吃。”
苏厌弯了弯唇,不小心扯到嘴角的伤口,应该很痛的。
但是他却觉得开心,尽管这个大哥哥是哄他的,“好啊。我很能干的,你要是带我走,我帮你干活。不用钱。”
沈鹜捏了捏他的手臂,“等我。”
说完把伤药塞到他怀里,把人抱起来,放到屋檐下,又脱了衣服给男孩盖上,这才转身离开。
苏厌费劲地掏出那罐伤药,握在手心里,伤药还带着沈鹜身上的体温。
他想,今晚的这一切美好的像场梦。
要是这场梦一直都不会醒过来就好了。
月光洒在他脸上,映射出眼角晶莹的光。
后面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沈老头一睁眼就看见自家徒弟跪在自己面前,还没醒的神彻底清醒了,生怕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听说他要带一个小孩走。
沈海丰挑了挑眉,耐心地听他讲完前因后果。
沈鹜说要带那个小孩走,不是一时兴起,是他深思熟虑的。
说他不用师父负责,他会去赚钱养小孩。
只是要先向师父借一两银子,买下他。
沈海丰听完后叹了口气,明白这是自家徒弟心里一道坎。
“也罢,我就你这么一个徒弟,不帮你还帮谁。走吧,向主人家告别后就带我去吧。”沈海丰说。
“谢谢师父!”沈鹜重重地磕了个头。
后来,谁都知道技艺高超的沈木匠有个亦步亦趋的跟班,那真是贤惠的不得了。
有人调笑道:“把你歌照顾的这么细致,他都不用娶媳妇了哈哈哈。”
每次听到这种话,苏厌,啊不,沈雁都会低下头,不置一词。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感情很好的兄弟。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亦是彼此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