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前,鹭洲,云桑。
深冬的?鹭洲,空气浮出刺骨的冷冽。辰时已过,白日的?喧嚣逐渐褪去,街道四野开始迎接暮色和静谧。
几乎所有人都踏上了归家的?路,日落西?沉,橙红色的火烧云显出整片天地间唯一的?暖色。
一名?瘦骨嶙峋的少年却依旧跪在路边。
鹭洲是九州最北的?极寒之地,饶是有人时常清扫,地面上也?常常积雪。
一天过去了大半,积雪一点点变厚,又被无数人不在意地踩过,像是一团冰冷的?淤泥。
数九寒天的?日子,少?年却只穿着一身单薄又不合身的?麻衣。
说是衣服已经很勉强,它看上去更像是几片勉强拼凑缝补在一起的?叶子,至多能蔽体,但却不避严寒。
少?年却似是不怕冷,双膝埋在脏污的?雪泥之中,砰砰磕头,不多时额前便红了一片,不知是冷还是疼。
“大娘好,大爷善,可怜可怜我兄妹二人……”
“给个馍,给口汤,善人长命又健康……”
大多路过之人都形容冷漠,连看都不看一眼。
少?年身形太单薄,简直瘦的?像个麻秸秆,偶有走路没看路的?,险些被他绊一跤,反回来就是一脚。
“啐!晦气,哪里来的?叫花子挡道?!”
少?年被踢得在雪地里滚了一圈,撞翻了身前的?破瓷碗。
里面稀稀拉拉有几枚铜板,全?都滚出?来掉在雪地里,发出?很细微的?声响。
上前挑衅的?人听见这动静,“咦”了一声,有点意外,语气染上几分不怀好意。
“哎,竟然有钱呐……”
少?年猛然抬起头。
他被踢飞的?时候没多大反应,此刻却像是饿了许多天的?狼,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扑过去,将?铜板连着脏污的?雪,一同拢回破瓷碗里。
先前踢开他那人一愣:“你……”
下一瞬,他便下意识噤声了。
那是一种野狗一般的?眼神。
行?人怔了怔,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臭要饭的?给吓住了。
他冷着脸,却又当?真震慑于方才那一眼,半天也?不敢再上前,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恶心人。”
“怎么还不冻死?”
那人离开了,少?年也?没再看他。
他低下头,看着被自己护在怀中的?那几枚铜板。
这是他今天要来的?所有的?钱。
只可惜,加在一块,都不够买一个馒头。
少?年又在原地跪了一会,来往的?人越来越少?了,天色渐渐黑了。
他抿抿唇,意识到今天难以再有新的?进展,缓缓起身。
但在雪地里跪得太久了,他两条腿都几乎失去了知觉,这么一站起身,膝盖部位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少?年身形晃了下,伸手撑住墙面,缓了许久,才慢吞吞地往小巷子里走。
巷子很深,越向内走,光线越照不进来。
分明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里面却像是永夜,透不出?一点亮。
巷子里还有别人,路过少?年时,鼻腔里都发出?不屑的?嗤笑。有人上前撞他,少?年被撞得一个趔趄,狠狠磕在墙边。
少?年疼得皱眉,却忍着没吭声。
擦过墙面的?皮肤应该破了,衣服也?破了,他只有一件衣服。
“哎,算了算了。跟他一般见识做什么?”
“今天打死了,以后就没得玩了。”
黑暗中传来两声调笑,随即,染着肮脏又血腥的?怪味走远了。
少?年没有立刻动作,直到他再也?听不见半点声音,才艰难地挪动到巷子最深处。
这巷子是无家可归的?乞儿避难的?地方,但九州就是这样,就连乞儿也?分三六九等。
像他这样的?边缘人物,是没资格在这里过夜的?,运气好能进来避避雨雪,运气不好碰上人多,就要被扔出?去。
巷子最深处臭气熏天,堆积着溢出?来的?排泄物。
少?年面无表情地靠近,伸手探进去。
黏腻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恶臭扑面而来,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拎起来往外走。
走出?小巷,无数诡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所有人都绕着道走。
“什么味儿啊?怎么这么臭?”
“这人……是刚从粪坑里洗了澡出?来的?吗?”
“……”
少?年对一切嫌弃厌恶的?视线视若无睹,他将?手里的?油纸包翻开,里面是几枚铜板。
他和今天瓷碗里的?那些凑了凑,挪动到不远处的?木棚下面。
木棚是包子铺,现?在已经在收摊了,正忙活的?大娘远远闻到一股恶臭,面目扭曲地抬起头。
“就站在那,别过来了。”
“老板,一个馒头。”
大娘静了静,垂眸扫一眼他脏兮兮的?手,神情更加扭曲。
她粗略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来,一眼都不太想多看。
“你那点钱,塞牙缝都不够。”
“……还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