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我,又有什么重要呢。”巫阳舟似是极其满意自己的杰作,饶有兴味道,“我倒是看?你们乐在其中,享受得很。既然如此,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来?找我解蛊?”
裴烬将?昆吾刀柄从温寒烟袖摆中抽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在掌心把玩。
他掀起眼皮,语调散漫:“谁说本座来?此是为了解蛊?”
“那?是为了什么?”巫阳舟嗤笑一声,“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是为了来?看?一看?我这位故人过得好不好?”
说着,他平举双臂转了一圈,大?大?方方让裴烬看?。
“如你所见,托你的福,我一切安好。倒是你——”
“重回世间的感受如何,还习惯吗?”巫阳舟唇角扯起一抹恶意,“修为尽失,故人零落,天地之大?却无处可?归家。”
“你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你都失去得彻底。”
闻言,裴烬总算有了点反应。
他鼻腔里逸出一声说不清意味的气声:“没想到你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
“依旧像当年那?样?,厚颜无耻得令人叹为观止。”
巫阳舟冷冷掀起唇角:“你也一样?,还像当年那?样?伶牙俐齿。”
他死死盯着裴烬,眼睛里逐渐蔓延起道道血丝。
他简直恨极了裴烬这种傲慢。
千年前?,裴烬是惊才绝艳的世家公子,是千年难遇的天纵奇才,他桀骜不驯也便罢了,少年人风光恣意,这理所应当。
千年后的如今,他裴烬不过是条修为尽失的丧家之犬,是个亲手将?至亲之人推向?深渊的魔头。
他凭什么,还有什么资格这么傲?
“裴烬,你我二人故人一场,你何苦在我面?前?装得如此轻松如此潇洒?你其实?很痛苦,不是吗?”
巫阳舟袖摆下的双手紧攥,语气却不咸不淡的,“在寂烬渊下一千年,想必于你而言,时间一长,那?种痛苦你早就可?以习惯了。所以,我才特意一早便好心替你着想,想着若有这么一天,一定替你换一种新鲜的。”
“痛苦是一件好事,它时时刻刻提醒你还活着。”他喃喃道,“只不过,你现在体会到的痛苦实?在太轻了,比起我而言,轻了太多。”
自从二人针锋相对?起,温寒烟便并未再贸然开口。
直到此刻她听见巫阳舟的话,虽然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心底却微微起了波澜。
她原本只当是巫阳舟背叛了裴烬,然而此刻听他说“痛苦”,此事又似是另有隐情。
温寒烟抬眸看?向?裴烬。
裴烬眉眼间笑意分毫未变。
他漫不经心道:“承蒙厚爱,只是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巫阳舟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裴烬没什么所谓一笑:“整日闲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想睡便睡一觉,想走便走,去哪里都好。”
他偏头活动了一下关节,伸个懒腰道,“这种闲云野鹤的惬意日子,我若是还嫌弃痛苦,岂不是要活活将?你气死。”
“是吗?”巫阳舟也笑,“那?我倒是也该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如何能感受到无上权利和至高的修为,竟然让人如此欲罢不能。”
他一震袖摆,“我曾经羡慕你,羡慕极了。但现在,我拥有了你曾经拥有的、和未曾拥有过的一切,而你只能像一只丧家之犬,在我面?前?摇尾乞怜。”
“当年你和云风、玉流华三人闯荡九州,是何等意气风发,不知道羡煞多少人。”
说到这里,巫阳舟语气讥诮,“可?结果呢?裴烬,曾经护着你的人全都死了,离开你的人却都活得很快活。”
似是说到畅快的地方,他克制不住笑出声,“这都是你的报应。”
裴烬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温寒烟心底却略微一惊。
云风……
她回想起先前?在昆吾幻象中看?见的破碎画面?,如今听来?,她那?时的猜测果然不错。
裴烬同潇湘剑宗师祖云风有旧,且或许不只是相识而已。
不仅如此,他们二人闲谈时,云风曾经提及“流华”二字。
那?时温寒烟只觉得熟悉,却并未多想。
但若是眼下在这“流华”二字之前?,再加一个“玉”字,她脑海中微妙的熟悉感,便立即落在了实?处。
——放眼整个九州,“玉氏”唯有司星宫一脉。
温寒烟心头震动间,巫阳舟仍在开口。
“这一千年里,我恨你还活着,但又怕你真的死了。你要是就那?么简单地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巫阳舟畅快笑道,“现在这样?正好,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一切,却又无能为力。”
“只是不知今日,你还有没有当年那?样?的好运气,命还够不够硬。”
裴烬抬手抚了下鼻尖,淡笑一声:“兜了半天圈子,原来?你想杀我。”
他语调懒散得仿佛谈论的并非生死,而是天气怎么样?。
“只是就凭你?”
裴烬摇头道,“恐怕有些?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