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说:“你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日,暑假,上你喜欢的学校,不要总是想到我。”
风和树叶摩擦的声响一起停止,巷子里没有别人,很安静。六月里阳光灿烂,香樟树带着清新的香气,整个世界笼罩在热烈之中。
干净光明得像池钺心中蒋序本来的人生一样。
良久之后,蒋序“哦”了一声,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仰头盯着池钺,问:“你是回来和我分手的吗?”
池钺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凝固不跳了,他喉结滚动,被那双眼睛看得说不出一句话。
相较于他,蒋序反而好像更加冷静一点,如果忽略掉他一点点变红的眼睛,他的声音听起来只是略微轻了那么一点。
蒋序说:“池钺,你说话。”
池钺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像是被反反复复碾碎了,骨骼和血肉,连带着灵魂一起七零八落,轰然倒塌。只有一点理智遥遥欲坠,拷问他:从自己到宁城以来到底给蒋序带来过什么?
你还要把对方一起埋葬进这种最残酷、最无望、烂泥一样的人生里吗?
池钺终于张口,哑着声音说:“对不起。”
听到这个回答,蒋序点点头。
他没有哭,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低头把那个池钺带给他的蛋糕一点点吃干净了,又把垃圾收拾好,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随后蒋序伸手把脖子上的项链解了下来,走回池钺身边,伸出手。
“还你。”
池钺低头看着那条吉他拨片项链,心脏像是被人捅了千万次,只留下血淋淋的创口。他宁愿蒋序给自己几巴掌,骂自己一顿。
“已经送给你了。”池钺声音沙哑,带着一点狼狈的祈求。“你留着吧。”
“我不要。”蒋序握着项链的手发着抖,重复了一遍。“还给你。”
拨片从手里滑落,在空中摇摇晃晃,带着的那一点体温余温流失,它现在只是一块冰冷的铁片。正面是海与月亮,背面是池钺亲手刻下的数字。
最终,池钺伸出左手,抓住了那枚拨片。
黑色的细绳在蒋序指尖缠绕着,最终还是一点点滑落。蒋序垂眼看着池钺把项链慢慢抽过去,等末端的尾绳被手里消失,蒋序突然一把攥住了池钺握着项链的左手手腕。
他低下头,不管不顾地咬下去。
池钺没有躲,他一动不动,觉得痛快。
蒋序眼前雾蒙蒙的,都不知道自己咬在了哪里,好像是手指的指节,池钺明显瘦了,一只手骨节分明。自己只能感受到对方的单薄的一层皮肉,坚硬的骨骼。
他咬得那么狠,像是一只濒临绝望的小兽。嘴巴里蛋糕的甜腻被取代,渐渐充斥着腥气,他尝到了池钺鲜血的味道。
苦的。
蒋序的眼泪跟着对方的血一起涌了出来,他松开池钺的手,眼里吞着泪,嘴角含着血。
蒋序哪里也不去擦,只是望着池钺,声音发着抖:“恨死你了。”
池钺感觉到左手的血顺着指尖滴落,湿漉漉的,他也不去看,望着蒋序回答:“应该恨我。”
蒋序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他抬手蹭脸,血和眼泪的印子留在校服袖子上。
这是他18岁生日留下的印记,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这样的痕迹,也没有这样的生日。
蒋序转身往家的方向走,没有回头。
池钺站在原地看着蒋序的背影消失在小巷尽头,终于转过身,往相反的方向走。他还要回绍江,池芮芮被暂时寄给了林子曜,他还要去接人。
他的脚步和灵魂一起发飘,每走一步,脚下踩的都是少年人碎成泥泞的青春。
池钺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手还在流血,出了巷子来到大路,车辆和人流挤压进四周,世界依旧车水马龙,他却暂时性失聪,直到有个路人路过他身旁,有些诧异的看他一眼,好心提醒:“手机响了。”
池钺恍然,终于听见自己口袋里响了很久的手机铃声。他拿出手机,上面显示的来电人是付警官,他爸妈案子的负责警察。
接起电话,那头付警官一如既往自报家门,又问:“这两天回宁城高考了?”
池钺“嗯”了一声。
“考完了就好。”对面犹豫片刻,最终开口。
“你爸妈的案子我们这边上周已经结案了,本来当时就该通知你来一趟,还是觉得高考完再说……”
不知道哪里吹来一股热风,池钺站在酷热的太阳底下,四周香樟树枝叶颤动,他闻见了自己身上淡淡的血腥气。
“刚好你回宁城了,明天有时间能不能来一趟公安局,我们把结案通知给你。还有你爸妈的遗体……”对面顿了顿,似是不忍。“人已经不在了,不管怎么样,先领回去操办后事,入土为安吧。有什么困难都和我联系……”
池钺静静的听着,三五个少年骑着单车从对面掠过,背着书包神采飞扬,估计也是刚高考完,在速度扬起的风里大喊:“毕业啦!”
四周的行人纷纷看过去,没有人觉得他们吵,只有人看着他们笑,路过的人轻声感叹:“青春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