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脸的焦急,动作自然,浑然忘了她的女子身份对方已知,还当是以前的师兄弟相处模式。
段若湛被那老妪重击,似是强忍疼痛到现在,此刻有些受不住,此时他蹙眉苦撑,尽力让自己站稳。
她的手触到了他坚实的胸膛,肌肤的温热触感让她猛然一惊,心中一阵懊恼,急急缩回了手,连另一只扶在他肩膀上的手也立刻收回,连退两步。
段若湛也是一震,脊背挺直,呼吸有些紊乱,但一向平静如雕塑的脸上有了明显的波动。
但还没等两人平静下来,段若湛眼前一晃,晕了过去,那老妪试探他是否敢赴死时,下了狠力,他的肋骨被打断两根,若不是他勤加修行,身体健壮,恐怕早撑不下去了。
程诺大惊,见他好好的突然晕倒,又不知他伤势如何,跪身在地,搂着他的头,焦急地喊:“段若湛!段若湛!”
远远的有嘈杂声,她充耳不闻,直到身后一人说道:“程诺,你在干什么?”她回过头来,惊讶地看到扎布正凶巴巴地看着她,他的身后是另外几个师兄弟。
“段师兄受伤了。”她站起身,着急地说。
那几人只是扫了一眼地上的段若湛,就将目光牢牢锁在程诺身上,眼睛个个睁的很大,似是头一回看见她。
“你、你、你是女人!”扎布胖圆的脸上,肥肉抖动,小眼睛发着不可思议的精光,其他几个师兄弟俱是一脸难以置信。
“糟了!”程诺叫苦不迭,身子不由的缩了缩,可她马上梗起脖子,大声说:“喂,你们,还不快把段师兄抬回去,没看到他受伤了吗?”
几人这才回过神,七手八脚带段若湛回了天音寺前殿。
因为段若湛是寺中贵人,上师听闻他受伤严重,亲自过来帮他医治,并迅速派人通知段王爷前来。
段若湛的主殿内,人色匆忙,神情肃穆。
程诺已换了衣服,站在殿外看众人忙碌,无人注意到她。
不多时,段王爷匆匆赶来,上师亲自迎着他去看段若湛,屋门关闭,里边的动静再无从知晓。
门开了,程诺被唤了进去。
她站在屋内,眼睛往床上瞅去,段若湛如睡着一般,面色如水,如玉,那般安静,程诺在心中一直念着:段若湛,你怎么还不醒来?
“程小师傅,你和我儿到后山遭遇了什么?为何他受伤这么严重?”
段王爷身形高大,玉面长脸,眉眼和段若湛很像,气质儒雅,虽然焦急,但语调温和,举止高贵,程诺七上八下的心说不出的亲切。
她垂下眼,眼波涟动,心道:“死去的老妪和天音寺有莫大仇恨,若是被师傅他们知道她就是二十年前那个差点毁了寺院的女子,不定会怎么对待她的遗体,且她应是也不想见到他们。”
就低声说自己和段若湛在后山不小心被棕熊攻击,跌落到山洞里,段师兄摔成重伤……
正说着,段若湛醒来,他睁开密睫如扇的眼睛,应是听到了她的一番言语,看了她一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知她的想法,却又不想欺骗师傅和父亲,只是不语。
“原来如此,段某在此谢过程小师傅搭救照顾小儿之恩……”段王爷一躬身,神态大方得体,礼节周全。
程诺正惶恐回礼,一旁的扎布突然说:“上师,程诺是个女的!”
众人一听,皆是吃惊,目光朝着她看来,程诺不由的握紧了拳头,脸涨红,凝眉低头。
这下,先前只是觉得她是文秀少年的众人,眼中的她是另一番模样,容貌秀丽之极,如明珠生晕,眉目间又有一股书卷的清气,活脱脱一个美丽少女无疑。
“荒唐!”上师一掌击在桌角上,众人回过神来。
“上师,程诺她……”段若湛挣扎着起身,准备说什么,又被上师挥手拦下。
“我天音寺是佛教重地,你竟然女扮男装混迹其中,坏我寺规,毁我寺风!你和一众佛门男子同吃同住,简直不知廉耻!荒唐至极!”上师动了震怒。
程诺本还忐忑,可听一向肃然持重的上师如此辱骂自己,猛然抬起头,神情倨傲。
“上师言重了,她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让她离开寺院即可,不必责罚与她,听说她还是我儿相救,带入寺中的,若论罪,我儿罪孽更甚,段某会把她安置妥当,上师切莫动怒伤身。”
一番话说的程诺差点落泪,低着头,泪花在打转,刚刚上师骂她、辱她,她不觉得委屈,可眼前这位和段若湛相像的长辈的话,让她委屈万分。
夜明星稀,程诺在偏殿里睡不着。
半夜,她悄悄走至段若湛的殿内,自从她身份被拆穿后,就再无和他说话的机会,她想去看看他伤有没有好些,还有一些她说不清的原因,让她小心翼翼过去瞧他。
屋内亮着灯,刚走进院子,一个严厉至极的声音训斥着,这个声音明明是段王爷的,可和之前温和的声音决然不同。
“你早知道她是个女孩是不是?你和她天天走那么近,天天混迹在一起,小小年纪,就学会藏姑娘!”
他每呵斥一句,程诺的心便剧烈地跳动一下,她知道段若湛仅仅是寄养在寺内,成年后就会回家娶妻生子。
这时听到段王爷的喝问,小小的脸上火烫火烫,难堪又无措,她年纪尚小,不知情爱是什么,但隐隐约约,也尝到了其中的甜蜜和苦涩。
“我没有!父亲,儿子也是今日才知她是女子,之前……我们只是师兄弟之情。”段若湛沉声辩解。
“你还嘴硬,天天混在一起,会不知?你可知你给我们段家丢了大脸,现如今别人都知你救回来一个女娃子,跟她朝夕相处,你多年的名节全毁了!你是什么身份?怪不得郡主每次来寺里清修小住,你都爱搭不理,这若是让郡主知道……”
“父亲,你说的什么?”段若湛声音有隐隐的恼怒。
但段王爷似乎更加动怒,“啪啪”两声,他竟扇在了段若湛脸上,气呼呼地说:“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我辛辛苦苦栽培你,你……”
只听又是几声沉重的耳光的声音,段若湛身受重伤,被打的忍不住痛喝出声音。
程诺从小得父母宠爱,别说动手打她,就是一个严厉的眼神和呵斥都让她难受半天,没想到段王爷对若湛这样心狠。
“他一定更是恨死了我,可明明刚才他还为我求情?”她在心中默默想道。
那每一个耳光似乎打在她身上一样痛楚,段若湛的痛呼更让她心碎不安。
似乎段王爷不止打在他脸上,胡乱捶打着他,程诺觉得若湛真是可怜之极,父亲这样对待自己,“可之前段王爷对若湛是极好的……”她想起曾齐说的门第之言,想那段王爷定是气极了才这样失控,“是我连累了你,若湛。“她在心里说。
“明日我便把她远远送走,你永远不要再和她见面!”段王爷怒气冲冲地说。
“可程诺还是一个孩子,无家可归,父亲不是说安置她吗?她才十四岁而已,你让她去哪里?”
“这你不用管,你只要保证永远不要见她就好。”
沉默。
片刻后,段若湛说:“父亲,不行,她的命是若湛救回来的,若湛要管她到底,等我们大些,我会送她回中原的家……”
“放肆!”又是一记重重的的耳光。
程诺不再听下去,转身就走,脚步发虚,可还是头也不回地朝寺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