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旑秀明明知道虞永勋和虞筱阳母亲要利用斯闻的计划,为什么还要……难道真的只是一时口快?
她的话就像一道闪电一样刺穿了虞筱阳。他机械的扭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还是,给我看病的……对吗?”大脑如同生锈了一般,支撑他思考的零件失灵了,方才涌到大脑里血液好像被冻结。他没有力气去反驳,他没有勇气去反驳,“我,没……我真的……病。”
餐桌上静悄悄的,庞旑秀皱着眉头望着盘里的带鱼,用筷子把它分成了三块。
虞筱阳母亲愣在了一旁,六神无主,这个时候她多么希望虞永勋能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带她走出困境——就像十九前一样——他总是很有办法。
虞梦茹和旭旭也哑火了,不知道是被这冰冷生硬的氛围吓到了,还是在一旁不怀好意的看戏。
虞筱阳端起了酒杯,入喉苦涩,他难过的眼圈都红了,却干巴巴带着哭腔的笑了起来。他重重搁下酒杯,酒杯的底座却被他按碎了。
没什么好说的,虞筱阳就要转身离去,虞悦却紧紧的拽住了他的衣角,虞筱阳心里像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了一样,他今天来,本来不愿意把自己的情绪带到生活里的。
他一直给自己做保证,他让自己不要在意别人的态度,忍一忍就过去了,即使……知道了不愿面对的真相。
可是他顶不住自己施加给自己的压力,他败了。
“你……吃饭。”
虞悦被他轻轻按了下头,她抬手去摸头顶,想要抓住他的手,虞筱阳却把手收了回来。
虞筱阳拖着脚开了门,母亲想上前拦他,却没有勇气。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谎言中的谎言,是无法公之于众的秘密。
虞筱阳攥着的手因流血而发抖,现实的落差让他无法接受。他笨拙的打开门,却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让自己感激、信赖、又失望的继父。
他感谢虞永勋的付出,但他自责,他就是一个自私的人,这一次他想在乎自己的感受,他想寻出一条自己的路。
他以为这世上已经出现了可以理解自己的人们了,他们爱自己,他们信任自己,可是同时他们也都在骗自己,他们无视了自己可笑又热切的想法。
“哎?阳阳,怎么站在这里,这么早就要回去啊?”虞永勋已经察觉出一丝异样的气息,“吃饭这么快啊,我才刚到家呢!又瘦了,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虞叔……爸。”他伸手去抓虞永勋的手腕,“让我走吧。”
虞筱阳拼命地压抑自己的情绪,他想要逃离这里,回到自己的牢笼里去,那里闭塞却安全,没有生活的嘈杂。
“让他走,让他好好想想。”
庞旑秀不改往常的严厉,她知道把这件事说出来 会对虞筱阳造成巨大的打击,但这也是她想要的结果——并不是纯属让他失态,她宁可让自己被怨恨一辈子,也不想让一无所知的小孩陷入危险。
“爸,斯闻,孙思文……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我真的以为,他接近我,这些时间和我相处,是因为和我在一起有“同类”的感觉,他可以接纳格格不入的我,融入到我的生活中。
难道一切看似奇妙的邂逅,都是善意的预谋已久吗?
他没有听到虞永勋说的话,轻轻推开他,侧了个身子离开了。身后的虞永勋也没有追来,好像有人喊住了他。
自己这么做真的很做作,或许等到虞叔叔再也不想忍受的时候,会把自己想一兜垃圾一样丢出门外吧?
寄人篱下不正是这样?可他不想再做舒坦的宠物鸟,他宁可被狂风折断双翼,也不远变成一尊没有灵魂的肉躯,他有自己的选择。
窒息感彻底把虞筱阳填满,他多想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可他有些无力。
虞筱阳现在只想找到他,找到那个人,问个明白。他只不过是觉得事实和真相,对不起自己的付出,比不过自己单方面交出的真心实意罢了。
傍晚的街灯灯还未亮起来,六点的天已暗沉了下去,蜷曲的云像污渍一样印在灰蒙蒙的天角,像一块破布上再也洗不净的灰。
干冷的寒风钻进了他的大脑,好不容易让他有了几分清醒。
自己是铁了心想要找到斯闻,可是见面后又能说什么呢?真的要把话摊平了说,之后再一刀两断,互不相欠,形同陌路?
他竟有些不忍,他不甘现实的直白。
既然并非真心,那就让你走,不必感到郁闷和不安。原本就不应相逢,难道不是吗?
……
……
“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做什么?不会只是简简单单来找我叙旧的吧。”斯闻看了看一桌子的佳肴,却没有半点胃口,“你绑架人的做派,简直和你小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让人心生敬佩。”
阮狄笑的一脸灿烂,左右两边站着像是街溜子做派的家伙。一个脸上有疤,带个墨镜,头上扎着小辫;剩下的那个像是瞎了个眼,胳膊上爬满了刺青,左手小指断掉了。两人也不没有一米八八大汉的样子,无非是混个街道,不要命不怕死缺钱花罢了。
“呦,你可别瞎说,万一我身边这两位哥哥失手把你打成了残废,我可不知道怎么跟孙爷爷交代了。”
阮狄说的倒是没错,孙老头一把老骨头,倒是真的到了能抱孙子的年纪了。
“怎么没带上你们企业的保镖?万一被认出来了,说不定我还要跟着遭殃。”
“没有必要。”她把盘子里的意面拌饭开,“我只是个拍广告的,况且现在已经不接了,老老实实做一个平常人也不差什么。”
“反正我在这边过得挺好的,你亲自跑来嘲笑我,真是有劳了,千万不要再想着学你小姨把我非法囚禁了。”
斯闻冷笑,右眼皮突然跳了起来,这让他的心情更加不爽。他切了一小块牛排填进嘴里,心里祈祷着这饭里可别下药。
“老实说吧,你退学退圈坐火车上这儿来,到底有什么事?”
“没事儿啊,就是想专程来嘲笑你,你知道我休学了一年,在这期间我可以做很多事情,包括完成我小姨交给我的任务,那什么来着——『让孙思文生不如死计划』。”阮狄四仰八叉靠在位置上,对着来来往往的酒保吹着口哨。
“注意形象。”斯闻翻了个白眼,阮狄旁边那个带墨镜的捏了捏自己的骨节,让它咔咔作响。
“我就不应该答应你来这儿跟你瞎聊,顶多是浪费时间。还有,请你让你身边的人闪开,限制了我的行动。要是你还算个人的话,最好别把我的位置报给孙源升。”
“好啊好啊,还威胁我。”阮狄仿佛听到了个什么惊天大笑话,她使劲擤了个鼻子,“我已经够仁慈了,本可以直接找到你家,然后破门而入。我非但没这么做,反而还请你吃顿晚餐,可不能忘恩负义啊,落魄少爷。”
“……你少放屁。”
斯闻知道阮狄有这种手段,为了不殃及虞筱阳,他勉强答应了这顿荒唐的晚餐,运气好的话,还能顺便摸清楚孙源升那边的状况。
“不过挺叫我好奇的,你这一走,身上又没带多少钱,还能在这里住的惯?说不定下个月就能听到你灰头土脸回到家的消息了。”
“少管闲事。”斯闻开了一瓶哈啤,直接吨吨吨的灌进嘴里,“没事别来干扰我的生活啊。”
“真是服了,这世界上到底有什么是你在乎的。”
“孙老头那边是什么情况?”斯闻也不弯弯绕,开门见山直接问。
“得,我成了情报贩子呗。我可没理由无条件告诉你。”阮狄看着斯闻大部分都未动的晚餐,扬了扬下巴,“不吃?”
“我不饿。”斯闻扯下餐巾就要走,“那我也没理由留在这里了呗,我还有事,回见。”
“——被查了。”她用指节敲了敲饭桌,“异地调查,已经被实名举报了,但这些事没有公之于众,都是私下得来的消息了。”
斯闻听见之后回头看了看阮狄,所有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似乎就都能联系起来了。他看了看手机,才晚上八点,可是他已经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你干吗去?我不都实话实说了。”她看斯闻想走,虽知道强留不了,但还是多嘴了几句,“你的身份证好像有点不对劲呢,我小姨可觉得这是扒出孙源升黑料的好东西。”
“我是孙源升捡来的狗,只要规规矩矩按他为我规划的路走就行了,对不对劲,跟你我都没有任何关系。”斯闻用大拇指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去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