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闻听的云里雾里,还想问他什么,可虞筱阳却什么也不说了。
“你一个人住怎么要这么大个床。”
“那是原来从我妈他们那里直接拉回来的。”
“你继父……对你也不错啊,你们相处的怎么样?”其实在见到虞筱阳之前,虞筱阳母亲就说过虞筱阳和他们的关系很僵硬。
“嗯。一般。”虞筱阳提到这些语气就淡了下来,“我妈很久以前不喜欢我。”
“那可能是想让你独立起来吧,所以看起来有些严厉。”斯闻不知道所谓“不喜欢”是怎么个解释法,就往好的方面说了。
“嗯……可能是这样吧,我,我也不知道。”虞筱阳坐在桌子前发了呆,“应该是你说的那样……只是她在我小时候,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从来没见过父亲,她也常年不在家,那时候在村里住,从来没人和我玩,奶奶经常在背后骂她。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我。”
斯闻很想说些什么,想和他说说自己的经历……但是他忍住了。
“没关系,那不都过去了吗?”他站在虞筱阳身后拿过他手中的卷子,卷子都握得起卷了,“以后这样的事情,少跟别人提,免得被人抓住把柄。我是说,那些假装跟你很熟的人……不是指我嗷。”
“我知道的,已经长过一次记性了。”虞筱阳指了指床,意思让斯闻坐在床上看卷子。
“怎么回事?”斯闻一边问他一边看题,他很高兴虞筱阳主动和他分享故事。
“其实……我有病。”虞筱阳试探着说,“他们说,我是精神上的病。”
“……”斯闻皱了皱眉头,真是一个让人不快乐的话题呢,“干嘛要听别人的?难道你也觉得自己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吗?”
虞筱阳又挠了挠脖子,声音越来越小:“刚开始并不是……我只是不适应来回变动的学校生活,或许也有点对母亲的埋怨,我也感觉到了,那个时候的我性格极端,同周围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我并不反感虞叔叔,相反我很尊敬他,他对我很好,像亲儿子一样。只不过我无法在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放松下来,我怕我把这份关爱当做是习惯以后,有一天这种温暖会突然消失。我知道,我是一个很别扭的人。”
“人类都很复杂。你可以静下心来分析自己的现状,说明你是个理性的人。”
“可是我妈好像不相信。”虞筱阳站起身来,从书桌的玻璃窗柜子里抽出一个薄薄的小册子,他递给斯闻。
“她送我去医院看的时候,有一个院长接诊,他指出了我全身的问题,里里外外,和医学上的病例完全吻合……就好像,我真的像他们口中那样说的一样。我有病,我就是精神上有病。”虞筱阳紧攥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我当然不会任由别人非议自己。既然这是医院开的证明,那么我再怎么解释都是无用的。医院给我开了药,妈也监督我要把药按时吃下去,刚开始我反抗,医生就说这是我性格扭曲,我只能无奈把药吃下去,但是我知道这样下去只会白白让我自己和我的家庭遭殃。于是我就把药偷偷藏起来,调整自己的状况。尽力让自己展示出所谓病情的好转。”
斯闻很熟悉上面上的文字,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上面写着孙老头的名字,还有孙老头经营的私立医院。
“有些医院就是骗人的。他只会把你的病情说的更恶劣一些,让患者和患者的家属们拿出根本不值得的钱。而且那些药物有刺激大脑的成分,就算是一个普通的正常人,不正常摄入。也会出现异常危险的副作用。”虽然在脑海里酝酿了很多遍,斯闻还是忍不住说,“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在私下里进行着多么恶劣的行为……”
“中考我没有考好。我压根就对学习失去希望,虞叔叔掏钱让我上了一所民办学校,可我现在却是这种情况……我对不起他。学校离家有些远,所以我就住在了这里。可是私立学校收着我们的钱。进行的教育却一般化,甚至比不上人家公办学校,管理却异常的严格。我们学校只要掏钱,什么学生都可以进去。那些在我身边的人,有的人已经走上社会道路,有的……我受不了那个环境,我甚至觉得,可能我真的有病。”
斯闻向虞筱阳借了根铅笔和一个演草本。
“存在着这么一种社会现象,假如有一个人说自己有病,自己肯定会生气,甚至打他一顿;但是如果一群人都说自己有病,并且还有着所谓的证据,那么这个人也许就会怀疑自己。”斯闻唰唰唰唰很快的在草纸上列出了些公式。
“我不是一个遵守纪律的学生,所以我把手机带到了学校。我并不玩游戏,只是觉得把它带在我身边能让我很安心。”虞筱阳低头看着斯闻写在演草纸上乱七八糟的数字,“我并没有侥幸心理,我知道有一天事情肯定会败露。但我没有想到会把我毁的这么彻底。”
“怎么说?”
“我曾经的班主任是一个教我们政治的男的,那天学校组织搜查宿舍,我的手机被发现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密码的,我只知道,他不仅把我的手机打开,他还看了我的相册和微信。”再次想到那件事的时候,虞筱阳仍然无法平静心中的怒气和不甘,“那是我第一次和家人说我在学校的遭遇,虞叔叔去学校找了他,而他却说这是为了检查我有没有早恋,还说其他老师都是这么做的。”
斯闻搁下了手中的笔,他没有想到那些金玉其表的学校在内地里却是败絮其中。他不在这里生活,但是也知道虞筱阳上的那所学校声誉还是不错的。
“学校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那个老师肯定是要受到处分的啊。”
“不知道虞叔叔怎么学校协商的,那几天我没去学校,因为毕竟是违纪了,要停课反思。学校最后并没有给他什么严厉的处分,反倒是他自己上交了辞呈,不干了。我当时并没有多想,谁知他在全校每周的例会上宣讲了他的辞职申请书,并对全校宣称——‘本班的虞筱阳同学患有深度的自闭倾向和精神分裂等精神问题,未能帮助他走出阴影我在此深表歉意,希望日后老师和学生们可以帮助这位同学,十分感谢。’这类的话。”
虞筱阳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他当时站在广场台下的队伍里,他如何也忘不了那时周围的人是用哪种眼神看他的,他觉得慌乱、诧异、百口莫辩。
这是他最听不进去的一句话,他当场就想冲上讲台,但是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这只会给更加印证那个该死的男人的说法,他只能忍声吞气,他以为不会有人在意这番话,等到这场风波过去。
可他错了,他忘记了,被知识挤压的学生们,会将那些空穴来风的话当做娱乐和谣传的游戏。
“别想了,都过去了,他以后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了。”斯闻按了按虞筱阳的脑袋,“这是我给你写的公式,上边有函数变形的公式和如何计算定值的方法,你看看记一下。”
虞筱阳被斯闻按着头,不耐烦的嘀咕着,他接过笔和卷子,看着上面的数字,感觉正在面临世界末日。
斯闻翘着腿坐在床沿,多巴胺乖乖的贴在他的脚边。多巴胺偷偷望了几眼虞筱阳的背影,还是放弃了跳到他床上的念头。
“怎么样,能看明白不?”斯闻见多巴胺不敢上床,便蹲下身来挠它的脑袋,“关于数学,有时可能会出一些又难又没有常识性的题目,虽然近年来文科数学的考试难度有所提升,但是只要是把基础打扎实,就可以迎刃而解。”
虞筱阳敷衍的点了点头,对照着卷子上的公式,把过程一点点写到草稿纸上。
现在的他完全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只是把公式套在题上,尝试着去找出一个正确答案,可惜写了一堆公式,写完一个步骤却找不到下一个步骤该怎么接下去,最后前功尽弃,他开始有些着急了。
“……我还是,不会写。我以为我能写出来的,可是我现在才写出来两道填空题。”虞筱阳属实有些心急如焚,大半张卷子他只能写出三分之一,说不定其中写出来的题还有些是错的。
“进步空间很大。”
斯闻撇下多巴胺,凑到虞筱阳身边,虞筱阳想把椅子让出来给他,斯闻却摇摇头拿了根铅笔,伏在桌子上。
“你看,这个函数开头朝哪儿?”
“上边。”
“那你再看这个方程,他前边的系数是正的还是负的。”
“正的。”
虞筱阳很认真的回答斯闻的问题,随着斯闻一步步深入地讲解,答案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这不就做出来了。这张卷子……好像是五三真题试卷里边的单元检测卷,你先往下做,我给你找找答案。”
虞筱阳点了点头,多巴胺又偷偷摸摸的爬上了他的书桌,小心翼翼的踩在他的教辅书上边。
“……多巴胺,下去,也不能去床上。”
“猫咪们都很爱干净的,不要这样赶多巴胺走嘛。”斯闻朝虞筱阳椅子扶手坐了上去,很快就搜到了这份卷子。
“它打扰到了我的工作。”虞筱阳一本正经的说,“下一题我也算不出来……它平方后减去后边的值怎么得出来的负数。”
斯闻往虞筱阳那边挤了挤。
“你的墩儿借我坐一半。”他把手机递到虞筱阳面前,“你看,上一题答案是正确的。这一题……你可能是前边的那个值算错了,你再算一遍,我看看。”
多巴胺蜷缩在书桌上,眯着眼睛看两人做题,谁也不知道它在想什么,它只是瞅着窗帘,摇晃着尾巴。
小猫咪的快乐多简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