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通南北的道路之上,不知从何时亮起一小撮隐隐约约的昏黄之光。如果仔细观察还可发现,昏黄光亮背后那显露出的不规则轮廓。
那似乎是一辆无人驾驭的“马车”。
随时间推移,那辆“马车”距离前方的树林越来越近了,依稀可以听见向南而去的寒风中夹杂的兽蹄声。
道路周边,稀疏的树影逐渐变得密集。在“马车”之上的火光亮度,也因为四下环境的变化而凝聚了起来,不再显得昏黄。
忽然,移动着的“马车”处传来一声尖啸,紧接着兽蹄一阵急促的踩蹬,后方两对车轮来回滚动了一小段距离。
但闻“马车”哐当一响,竟稳稳停驻在原地,车上的火光也随之熄灭。
恰在这时,“马车”左侧边位置,曲棍般的金属门把被人从里边转动。
车门打开,一道高挑的身影飘然降落在道路一边。
那道身影应该属于一位身材匀称的男人——他,头戴深色的三角帽,肩披黑羽般的风衣,双手穿戴漆皮手套,手里还拿着一根半身之高的银质手杖。
他这样的打扮显得十分前卫,至少在奥兰多的国度,鲜有如此风格的行装。
“阔别多年的费南城,不,应该是费挪伊德——我魂牵梦萦的家乡啊。”男人举目望向通往南方的道路深处,嘴里轻声念叨着他此行目的地的名字,“我终于回到了这里……埃伯蒙·菲鲁伯恩,我想你不久就会收到我筹划多年、竭诚为你准备的惊喜。”
男人安然矗立在“马车”边,双眸静静凝望着东南边的山隘,兴许是触景生情,以至静默无言、良久未动。
等到身旁树影剧烈摇晃,漆黑潮湿的枝杈发生扭曲,他这才渐渐回过神。
男人撇过头,有意看向发生异状的那处地方。在他的视野里,数十道人形灰影从那扭曲的黑暗中徐徐跪伏而出。
“呜、呜、嗷——”
尤似自深渊里爬出来的活尸,这些“人影”卷曲着淤泥般的下半身,纷纷抬起融化了一半的蜡烛般的上肢,动作凌乱地朝向男人的位置下拜。
看到这番诡异的景象,男人的神情却丝毫未变,他依旧是那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
他拿着手杖在地面上轻轻顿了两下。
其身旁的“马车”迅速裂解——就像黎明之阳刺破了残夜的天际线,车身霎那间散落成支离破碎的阴影碎屑。
这些碎屑犹如狂乱的蜂蝶,旋绕成暗影般的气浪,在原地旋绕了几圈,而后直扑男人右手所持的银质手杖。
眨眼之间,男人手里的银杖瞬间变成了黑铜质地的手杖。
男人本没想在此地逗留,他驻足于此,完全是为了等待这些“人影”的到来。他抬起手杖,不快不慢地走向那些诡异的“人影”。
大概是几步的距离,男人的双脚踩在了那些犹如地狱恶鬼的“人影”的背上。
他扭了扭脖颈,头微微向下倾斜,眼眉低垂,似乎要对谁说话。但闻一句“可以走了”,男人便再没有任何的言语和动作了。
话音刚落,他脚下踩着的那些人影立即疯狂地嘶吼了起来。
它们的“四肢”疯狂乱舞,交织成一道环型的灰暗隔膜,将这名来历不明的男人笼罩其间,形成了近似原生动物的“卵囊”。
“人影”们模糊不清的面孔在“卵囊”的隔膜上起起伏伏,逸散着蒙昧的意志和疯癫的执念——这些人形的灰影,就像是坠入深渊的沉溺者,正在竭尽全力挣脱身处的危境。
突然间,扭曲的树影中突兀地飞射数根暗绿色的触须,将人形灰影编织而成的“卵囊”捆缚,然后迅速拉扯回扭曲的树影之中。
下一刻,树影的扭曲瞬息消融,一切纷扰归附风平浪静。
苔原上吹来的冷风回溯,漆黑的树影轻轻摇曳,夜深宁静到虫鸣孤寂无相应,刚才这里发生的事情似乎不曾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