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内,贺境心和自称张满的姑娘四目相对。
贺境心看着眼前的少女,洗去了伪装,没有麻子和疤痕,清丽绝艳的容貌完完全全毫无遮挡的暴露在外,她眼神坦荡清澈,一头黑发简单的梳着很整齐,只在鬓边别了一朵白色的小绢花。
没有绫罗绸缎,没有描眉上妆,眼前的姑娘,仍然好看的不像话。
“梅苑的主人是皇帝,大婚之日的尸体能断的那么利落,也是他派人干的,你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内宅女子,杀人已经很难,碎尸不可能做得到。”贺境心叹了口气,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是你娘找他做的交易,还是他主动找的你娘?”
张满身体稍稍后仰,脸上表情说不出是喜还是悲,“没有区别,无论是谁找上了谁,他们也算是各取所需。”
的确是各取所需,并且都达成所愿了。
皇帝一箭三雕,左相夫人成功在夷三族的大罪中,保全了自己女儿的性命,亲手送自己的夫君下地狱。
“你名字是谁起的?”贺境心好奇地问。
张满眼神变得柔和了几分,“我娘姓张,你知道的,她希望我余生圆满,所以我就以满为名。”
贺境心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少女,她和大婚之日的模样,别无二致,但因为穿着不同,脸上那股愁绪没有了,眼神变得平和,容貌看起来,倒是有了几分出入。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贺境心问。
张满眨巴着那双漂亮的杏眼看着贺境心。
贺境心心里慢慢浮上了一丝不好的预感,眼神也变得警惕起来,“你……你该不会是想……”
张满冲她笑了起来,“贺大师,你与我家也算有缘。”
“不!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我和你家没有缘!”贺境心拒绝三连,“张姑娘,天色不早了!”
张满:“日头才升上来。”
贺境心:“我们要赶路,要去很远的地方!”
张满:“正好,皇帝并不希望我出现在京城。哪怕我换个身份,隐姓埋名,但我知道,他肯定希望我走得远远的。如今我替我娘收敛了尸骨,也是时候离开长安城了。”
贺境心:“为什么一定是要跟我们走呢?”
张满笑的露出了一排白森森的牙齿,作为世家贵女,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要恪守规矩,但她如今已经不是左相千金,她娘用自己,极限一换一,换了她余生可以自由自在,囚着她的牢笼已经被扯破了,她可以随心所欲,想笑就笑,想怎么笑就怎么笑。
张满道:“因为只有你们还知道我是谁,如果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希望和知道我所有故事的人在一起。”
贺境心:……
不是,这姑娘缺心眼儿吗?!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眼前这姑娘严格来说,应该和左相一起杀头啊!她不是应该躲得远远的,隐姓埋名一辈子,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吗?
可是这姑娘,半点也没有隐姓埋名,默默无闻一辈子的意思啊!
她人看起来瘦瘦的,这根本就是长了一身反骨啊!
张满抓住贺境心的手,目光真诚地看着贺境心,“其实我会的东西很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经商持家也不在话下……”
贺境心:“张姑娘,是这样的,我们带着你实在是……”
张满:“我还有很多很多的银钱,我娘当初给我留下了很多的银票。”
贺境心反手握住张满的手,“太好了!我们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坐在外面,把里面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的宋钺:……
不是,谁能告诉他一声,为什么已经死掉的左相千金傅棠会出现在这里,还一副要跟着他们一起同行的样子啊!
牛车慢慢地停在了路边,贺影心从牛车上面滑下来,和福伯一起支起锅灶准备做饭,日头已经正中,是时候用午饭了。
宋钺一把拉住贺境心的手臂,将人拉进了小树林里。
贺境心知道这人要干什么,也懒得挣扎。
宋钺:“傅棠不是死了吗?案子不是结了吗?左相夫人因为要报复左相和贵妃,将计就计,制造了个案中案,杀死了傅棠,把两人都拉下了水?”
贺境心看着宋钺,她觉得,皇帝让他离开大理寺也挺好,这人是真的没有破案的才能啊!
贺境心:“是这样的没错。”
宋钺:“那为什么傅棠还活着?”
贺境心:“因为左相夫人想让她活。你该不会以为,凭借她自己,就能偷梁换柱,神不知鬼不觉的算计了左相和贵妃吧?那只是个内宅夫人,很多事情她做不到的。”
宋钺:……
宋钺觉得自己脑壳疼。
贺境心:“无论是买通那一百多个村民,还是让贵妃派去杀人的杀手反水,包括在梅苑的墙上开个通道,甚至是怎么把人杀了碎尸成那样的,这些左相夫人,做不到的。”
宋钺:“所以,是左相夫人和皇帝联手,凌驾于权利之上的,是更大的权利,你那天去找我,其实是想告诉我这个的吧?”
案子审完之后,贺境心去找他,提出了一个疑问,为什么左相夫人要把尸体砍成那样,左相夫人是什么时候知道左相和贵妃的密谋的,一个母亲知道自己的孩子要被害死,第一反应是什么。
答案简直呼之欲出,他却没有能够领会到。
宋钺心上浮上一丝挫败感。
贺境心:“你该不会是在纠结,是不是要把她的身份叫破,让她接受应有的罪罚吧?”
宋钺:……
宋钺刚刚浮上来的那点子挫败感,瞬间就没了,“不是,贺大丫,在你眼里,我真的就是二傻子吗?她是无辜的,严格说起来是受害者,我为什么要和一个受害者过不去!”
贺境心微微挑了挑眉,“不是因为,皇帝宽恕了她?”
宋钺:“若是有罪之人,就算是皇帝宽恕,也不能放过!有罪却被放过,那受害者的冤屈要如何解?”
贺境心看着宋钺,有种果然如此之感,这人不懂迂回,也不会看气氛,更不想默认皇权至上的规则。这样的人,为官其实很艰难,他短短几个月内,从状元郎,到冷板凳大理寺丞,又被提拔到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还没焐热,又被贬到六品县令。
纵然这其中有阴差阳错,但更多的还是宋钺性格使然。
贺境心曾经很不喜欢宋钺这个性格,却没有想到,到了长安城后,她冷眼看遍了长安城大大小小的官员,最终也只有一个宋钺,可以信任,可以不受蛊惑,不被要挟,头铁的一查到底,把案子翻出来。
贺境心:“她想和我们一起,你是一家之主,你觉得呢?”
宋钺没好气地瞪了贺境心一眼,“你还记得我是一家之主吗?你都答应了,难不成我还能反对不成?”
贺境心对宋钺的识趣非常满意,“行了,想想,她这样的才识,只隐姓埋名当个小村姑,的确可惜了。”
“姐!姐夫,吃饭啦!”不远处,传来贺影心的叫唤声。
宋钺和贺境心一前一后走出去,福伯已经热好了午饭,对于多出来个小姑娘,也没啥意见,乐呵呵地多装了一碗饭。
贺影心坐在石头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张满,张满靠着贺境心坐着,像是她才是姐姐的妹妹一样。
贺影心:好气!
贺影心扭头看向坐在姐姐另一边的宋钺,给了个死亡视线。
本来,这一路,她和姐姐两个人走,牛车也宽敞,结果现在,牛车又要多加一个人了!
一行人吃过饭,牛也吃完了草,牛车又继续上路了。
行了半天,在城门关闭之前,牛车紧赶慢赶地,进了东都洛阳城。
洛阳城内十分热闹,虽然皇帝在西都长安,但东都也半点不逊色长安的繁华,福伯在前面,先去定客栈,然而奇怪的是,一连问了好几家,都说客栈住满了人,眼见着天就要全黑,一行人还没找到落脚点。
就在几人想着,是不是把牛车驱赶到空地上,就这么凑合对付一晚的时候,一道声音,带着惊喜和不确定地响起来。
“宋兄,是你吗?”
插入一个地图,从长安城到青州的路线,在地图上可以直观的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