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子已经打定主意要谋划朝鲜及辽东事,旨意则先下发到了礼部。
朱国祚正一心进步,这事直接由礼部右侍郎方从哲来安排主客清吏司向海西女真、建州女真及朝鲜国发出召见的命令。
方从哲是湖州府德清县人,万历十一年的二甲进士。
请辞回乡以前,他已经做到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
方从哲文笔很好,王锡爵很赏识他。当年,也为幼年的朱常洛讲学过。回乡闲居时,又得叶向高的看重。
郭正域改任大理寺卿之后,得王锡爵和叶向高的推举,方从哲直接擢用为礼部右侍郎。
在这个位置上,他已经做了四年。
而这一次空出的尚书位置很多,他也有希望。
现在礼部尚书朱国祚也很“欣赏”他。
“汝愚,这桩事务必督促主客司办好。”面对他的疑问,朱国祚摇了摇头,“不管那哈达部是不是已被建州女真吞了,都不管它。陛下有命,女真诸部既然仍旧凭大明敕书朝贡,就必须来人。这一次,要把大明颁出去的敕书都带来!”
方从哲表情很凝重地看着朱国祚。
同科进士,朱国祚是状元,他是二甲第三十名。
于是现在一个是已经做了六年多的正二品礼部尚书,一个是正三品礼部右侍郎、直接上下级。
朱国祚嘉兴人,他湖州人。
同乡、同科、同僚……朱国祚引为心腹:“汝愚,此事是陛下召了诸相商议之后立即下的旨意,足见分量之重。眼下部务你先帮我担待好,至于廷推……”
当然是要有交易的。
朱国祚要花大量时间来运作,但礼部的事也不少,总要得力的人去做。
方从哲神情仍然凝重,琢磨着让女真诸部头领带着全部敕书到京城来朝见的风险:“大宗伯,一千四百九十八道敕书,七月底前都要到?自从泰昌元年辽东换了抚按,都是只到边市了。这回要让他们到遵化,下官担心他们推脱……”
一道敕书对应一人。
理论上,这大明颁发给女真诸部的一千四百九十八道敕书,就是大明对女真羁縻的象征,对应着大明授予女真诸部的一千四百九十八个羁縻卫所将职。
现在要人悉数来到,这可就相当于是要女真诸部的核心人物悉数入京了。
一定是真正的核心人物。因为这些敕书都关系到与大明的朝贡贸易利益,一向是女真诸部用来拉拢部族骨干而派发下去的。
说白了,如今的女真诸部权力结构里,大明授予的这些品级不一的羁縻卫所将职敕书就是他们确定地位高低的凭证之一。
夹杂着大明的官职体系与他们相对原始而传统的部族关系。
此时此刻,努尔哈赤还没有正式创立八旗,但在吞并了海西女真哈达部之后,已经有了黄、白、红、蓝四旗。
每一旗,目前只是以三百人为一牛录,设置一个牛录额真来管理。
这牛录额真是女真原先家族城寨出师时的部族“官”名,原先只是十人一队,以一个牛录额真总领其余九人,或狩猎,或作战。
现在已经暴涨到三百人为一牛录,已经足以体现建州女真的势力膨胀。
而支撑这个架构的,正是大明颁给女真诸部的敕书。
“据下官所知,女真诸部如今拿着都督敕书的,无一不是大部族头领;都卫敕书,率为悍将;再加上卫所敕书,这是要女真诸部要害人物悉数到京郊?”方从哲觉得不可能,“他们断不会奉召,必有推辞。大宗伯,没有折中恩典,恐怕这事办不成。”
他说得斩钉截铁。
朱国祚抿着嘴微微笑了笑,深深看着方从哲说道:“汝愚再细想一下旨意。”
方从哲看着他,皱眉细细思索。
过了一会他才犹豫着问道:“……人不必悉数到,但敕书要都带来?”
“正是!”朱国祚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事自然不易办,要遣得力使者前去。但陛下既然有意把女真诸部敕书厘清了,他们遵不遵大明之令,就关系到将来大明还认不认这些敕书了。汝愚,这件事,一定要办好。礼部尚书选定后,先要定下辅相、书相。我若能动一动,这大宗伯之位,我定然一力保举你。”
说罢认真地看着他:“开国两百余年,女真诸部敕书一事大明从来不去深究。如今陛下要办这件事,外藩事多矣,礼部事重矣!汝愚,勉之!若能在推举礼部尚书之前得到女真诸部明白回话,此事就万无一失。办好此事,礼部尚书舍你其谁?”
“……下官明白了。”方从哲作了个揖,“多谢大宗伯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