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这才问道:“只有这一道圣旨吗?本王求上,想免除府内的殉葬……”
官员和太监对视一眼,虽然出发前皇帝松口,已经要拟旨了,但这种事,除非真的写下来盖上玉玺,不然是不成定论的。
俩人都没法给周王承诺,只说皇帝挂念周王,很想依照他的遗嘱来办。
周王一听就明白了,这是皇帝答应了,但朝中有人没答应,所以写不出圣旨来。
周王咬牙切齿,猜是宗室里有人不答应。
他没有怨言,只是苦笑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在屋内搜寻起潘筠的身影来。
潘筠站在帷幔后面,悄无声息的注视着这一切。
她年纪小,衣服又是常见的青灰色,因此不引人注意,站在那里,一般人还发现不了,发现了也只当是王府里抱猫的丫头。
看到周王目光在人群中转动,她就悄悄一挪,半个身子走出帷幔,让周王看到。
他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急,一切都还有回旋之地。
周王就暂时把这事按下,开始操心起他的后事来。
看到朱有爝,他招呼了一声,“四弟也来了。”
朱有爝低眉悲伤,“大哥……”
周王叹息一声道:“不必伤心,人终有这一天的,我们几兄弟中,我与你最要好,我走后,你多关照一下子瑾。”
朱有爝哽咽着应下。
周王看向朱子垕和朱子埅,冲他们二人招手。
兄弟俩立即和朱子瑾一样跟着半跪在床前。
周王觉得精神越来越好了,竟有力气拉住三个孩子的手,放在一处拍了拍道:“我走之后,你们三兄弟要守望相助,子瑾,你比他们年长些,以后多照顾照顾他们。”
朱子瑾应下。
“你们大哥受过很多苦,将来他要是有做错,或是不周到之处,你们提醒提醒他,不要就此生分了。”
朱子垕和朱子埅也连连点头,泪流满面。
周王笑道:“哭什么,我能活到今日已经很满足了,子垕,你爱交友,大方豪爽,这是好事,却又太过心软,以后不要太过轻信人,也要少饮酒水,酒伤身啊”
朱子垕哭着应下。
“子埅,你既爱医学,以后你就还住在周王府里学习,你祖父留下的典籍手稿要靠你发扬光大了,我和你父亲,叔伯几个都不中用,没一个能继承你祖父的衣钵。”
周王看向朱子瑾。
朱子瑾表示弟弟住在这里,一切照旧,他学习所用,需要什么他都会想办法弄来。
周王很满意,拉着三人的手道:“好,好,希望你们兄弟三人能一直兄友弟恭,不要学我们这几个老的。”
周王说到这里怅然不已。
交代完这些,他才看向王妃。
王妃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上前坐在床边,握住他伸出来的手。
俩人许久不曾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彼此。
半晌,周王叹息一声道:“王妃,我对不住你,这一生让你受委屈了。”
巩氏落泪摇头,“王爷待我很好,我不后悔。”
周王不由握紧了她的手,“以后王府就交给你了,施氏几人……”
巩氏双手握紧他的手,回应道:“王爷放心,不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会照顾好她们的。”
要是逃不开殉葬,她会好好送她们一程,要是侥幸逃过,她也会好好待她们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皆叹了一口气。
人这一生太苦了,他们都亲眼见过殉葬。
他们的十三弟朱有熼,年仅二十便病亡,当时是朱有炖和王妃巩氏去协理丧事。
弟妹张氏就被自杀殉葬,跟着她的妾室仆妇直接被处死陪殉,朱有炖每次想起都不寒而栗。
人,怎能被当做牲畜一样随意决其生死呢?
就是牲畜,也当是出于有用的前提下才处死,这才是物尽其用,不负天道生命。
可殉葬意义何在?
朱有炖承认自己胆小懦弱,他也只敢请自家免除殉葬,不敢提出废除祖制。
这些,作为他枕边人的巩氏自然知道,所以他最忧心之处,她会尽力而为,至于能做到什么程度,她也不敢保证。
礼部和司礼监见证了朱有炖交代后事,后面这些都是要上报,还有可能记在宗人府的册子上的。
周王精神越来越好,不仅起身吃了自己最爱吃的东西,还到院子里晃了一圈,晒了好一会儿太阳。
就趁着此时,周王招来潘筠说话,“我可把解除殉葬的事交给你了,你可要说到做到。”
“放心吧,我要是不努力,您回头来找我。”
周王忍不住笑起来,“我都死了还能回来?”
“人死有灵,只要您想回来就一定能回来。”
周王:“好,那我可盯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