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是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放倒,连兵器都没来得及捞。
同样的,也没死,只是晕得七荤八素。杜迁后脑勺一个大包。
这时候齐秀兰也赶进来,惊得合不拢嘴。
“有人来踢馆了?”
梁山家大业大,树大招风,常有其他江湖同道来“切磋”。名为交流,实为踢馆。要是真能打败传说中的梁山好汉,之后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一夜成名。
阮晓露记得几个来踢馆的好汉。有人是划船来的,还没落脚金沙滩,就被水寨里的人拍进泊子,按着脑袋,直到对方玩命求饶;有人是假借拜山的名义,混上了聚义厅,然后当场翻脸,企图把梁山好汉们揍个措手不及。结果当然是惨遭群殴,趴在地上叫娘。
也有人是结伴来的,上来就摆个虎豹龙蛇的阵势,妄图先发制人。不过梁山上的头领,从晁盖到白胜,都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就连那老弱病残的喽啰,也都在林冲的指导下,练就了相当过硬的群架技术,力量不够人数凑,战斗力不是普通的街溜子能比的。
再加上梁山防守严密,水里有陷阱,山上有关隘,隔几棵树就有绊马索,就连聚义厅里的扫把都是铁芯儿的,危急时刻薅掉枝儿能当梢棒使。因此自从晁盖上山以来,遇上“切磋”的江湖武人,至今还没有吃亏过。
当然,梁山好汉气度大。分过胜负以后,大家通常都能化敌为友,踢馆的认栽,表示今后奉梁山为大哥,江湖上但有使唤,水里来火里去,俺绝无二话。
然后众人喝顿酒,一笑泯恩仇。晁盖再派几个人,把客人安安全全地送出去。
这是江湖上公认合规的“拜山”流程。
今日若是又有人来踢馆,这不奇怪;但把守关的杜迁宋万、连同两个喽啰,几乎是一瞬间被放倒制服,那就有点天方夜谭了。
阮晓露查看关隘里的机关,都没触发。
官军大举进攻?
内部作案?
背上平白起了一排白毛汗。有点渗人。
齐秀兰也觉腿发软,不由自主抱紧怀里的几瓶酒,好像抱着救命符。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阮晓露提议:“上聚义厅看看。”
从关隘到聚义厅,五里山路静悄悄,路边本来应该有守卫的喽啰,此时也都一个个的倒在原处,好像在熟睡。
阮晓露蹲下,又拍又打,总算弄醒一个。
“俺规规矩矩在这儿站岗,”喽啰委屈地摸脑壳,“忽然后脑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齐秀兰着急:“歹人多半已经攻上山了。快起来,咱们去帮忙!跟他们血战到底!”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齐秀兰已经打心底把梁山当成自己家,恨不得飞到聚义厅去看个究竟。
谁知那喽啰面露为难之色,不知是伤太重还是怎么着,脑袋一歪,又躺下去了。
齐秀兰急了:“兄弟,兄弟!”
阮晓露揽住她的手:“咱们别声张,悄悄的过去看一下。要是梁山真有难,固然不能袖手旁观,可也别不明不白的折在路上。”
山风吹着两个孤独的身影。两人踮着脚尖,如同趟着地雷阵。走走停停,终于到达聚义厅门口。
大门洞开。厅里空无一人。交椅翻倒,打碎的盆盆碗碗不计其数。长条桌上还剩着酒菜,几只野猫聚在一起舔鱼骨头。
阮晓露长出一口气。至少没看见满地尸体。
突然,桌子底下什么东西勾住她的脚腕!
她一蹦三尺高,然后玩命朝桌子下面一踢,踢出一声惨叫。
何成脑门上一个大包,哭丧着脸爬出来。
“姑、姑奶奶手下留情……小的贪生怕死,小的临阵脱逃,您千万别跟阮二哥说……”
阮晓露急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何成心有余悸:“有人来踢馆,说全梁山没人是他对手,不服的就跟他打,俺们也确实打他不过,给水寨丢脸了……”
阮晓露皱眉:“‘他’?点子有几个?”
何成:“就一个!就一个人!……呜呜,六姑娘,梁山今儿这坎怕是过不去了,您赶紧收拾收拾跑吧!千万别经过断金亭!”
终于有人指了个方向。阮晓露让何成回去照看自己老娘,然后麻溜踏上去断金亭的路。
这次终于走对了。一路上看到越来越多的好汉,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有的头上鼓了大包,有的断了鼻梁一脸血,有的伤了腿脚,有的扭了腰胯,还有的干脆装死,现场一片狼藉。到了密林小路的尽头,断金亭校场外围,黑压压一片全是人,要么靠树坐着,要么地上躺着,就是没一个站着的。
阮晓露大惊,发现一个认识的。
“朱贵大哥,你怎么了?”
“肩膀脱臼了,哎唷哎唷……”朱贵估计是从酒店里赶来增援的,腰间还挂着几片抹布,“姑娘会接骨吗?不会,算了算了,别碰我……”
那边齐秀兰也扶起一个。
“哟,这不是阮二哥吗?我扶你起来。”
阮小二坐在地上,自己给自己接了关节,瓮声瓮气地摇头,“技不如人,认栽认栽!”
校场一角,一个人拄着扇子,挣扎爬起来。
“扶我起来,我还能打……”
几个喽啰步履蹒跚地拉住:“军师,您不能再上去了,您是山寨首脑,俺们不能没有您啊……”
校场中心,一个黑衣,一个白衫,两个人正在拼斗,黑白两色变幻腾挪。但见人影婆娑,衣角翻飞,看不清动作,但端的是高手决战!
地上众人撑起身子,凝神观战。
不一刻,只见黑衣人虚晃一拳,飞起左脚,踢中白衣人肩膀,紧接着右脚跟上,扑的一声,把白衣人踹出老远,骨碌碌,滚到场下一群败军之将当中。
几个人惊呼着凑上去。
“花将军!花将军你可伤着了?你没事吧……”
花荣俊脸无光,一身白战袍上,突兀两个大脚印。
他低头揉着自己肩膀,咬牙道:“拿我弓来!”
林冲摇摇头,面色沉重:“你已输了。按规矩,不能再进场。”
林冲坐在裁判席的一张交椅上,长长叹口气,提起笔,在场边的记分牌上,重重地写了一横。
记分牌上已经画了九个“正”字。林冲这一横添上,“正”字添到了十个。
林冲随即丢下笔,拄着拐杖,奋力站起。
“请指教……”
场中那黑衣人大笑:“你脚上有伤,省省罢!等养好了再来!”
他连胜五十场,大约终于有点累了,就找块大石坐下,擦一把汗,解下腰间酒葫芦。
“只是想亲眼见识一下,梁山到底当不当得江湖之首,能不能担大事。现在看来,呵,徒有虚名。”他将葫芦里的酒一饮而尽,朗声道,“还有谁来?没人了吗?”
众人自惭形秽,没人敢接茬。
就在这山林寂静的一刹那,忽然,齐秀兰的嗓门突兀响起:“这里有个人抽筋了!快快,妹子,你那个缓解抽筋的法子是怎么使来着?……”
那人闻声转过脸。
杀气横秋,悲风满路。断金亭的飞檐挑开日光,在他眸子里映出一对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