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写密信的人,我已经知道是谁了。”缪尘霜见两人已经出了大明宫,便抛开脑袋里那些胡思乱想,有些气喘吁吁地说道。
祈墨停了脚步,侧目看向她问:“是谁?”
也不知是她走得太急还是刚刚差点摔跤的缘故,她那张花萼般白皙的脸此时却透着几分绯红,灿若桃蕊。
“上官婉儿。”
祈墨回想起她前一刻钟遇见上官婉儿那副表情。
“我查案时,恰巧看到了她衣服上那对紫玉兰花。”
“还有……”缪尘霜决心向祈墨坦白。
“……其实……我查案的时候发现杀害驸马薛绍的凶手不是霜降……而是上官婉儿。”她左右扫视检查了周围,虽然已经出了大明宫的丹凤门,但为了避免隔墙有耳,确定四下没人后,才低声说道。
“可你刚才在……”
“我刚才在殿上将霜降指认为凶手了。”缪尘霜接过祈墨的话。
她深低着头,攥紧双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努力克制着内心波涛汹涌的内疚感,“我撒谎了,冤枉了一个无辜之人……”
说罢,她又将头埋得更低,因为眼眶中潮意四起,她不愿意被他看见自己脆弱的模样。
她以为如他这般正直的人会指责她,可没曾想却听他的声音响起,还带了几分难得的温柔:“一定是有隐情吧。”
“你……你怎么知道?”缪尘霜愕然抬头,眼角处还残留着一抹细小的泪痕。
祈墨看着她微红的双眼,柔声道:“你随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两人穿过通化坊,过了永安巷,又回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缪尘霜蹙眉疑惑,在大理寺待了一月有余,这大理寺什么东西我没看过?
祈墨径直穿过正厅,走过后院的抄手游廊,来到他寝屋门前。
她还是第一次进到祈墨的寝室里,寝室不大却干净整洁,除了床榻以外四面皆是书架,屋子里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青竹清冽香气。
祈墨从一个书架前抽出一卷卷轴递与她。
“这是?”缪尘霜接过来展开一看,上面用清秀隽逸的隶书密密麻麻写着五十五个名字,名字后还标注着年月日。
“这上面的名字,都是我进大理寺以来经手冤案的遇害者。”
“冤案?”缪尘霜盯着那卷轴上的名字,觉察到一个问题:“怎么这些遇害者……大多都姓李?”
祈墨颔首,“正如你所见,这上面李姓者,皆为李唐皇室成员,且遇害时间均为近两年。”
短短两载……竟有四十多名皇族成员遇害,缪尘霜很快联想到了一个人,一个端坐于珠帘之后的女人。
“这些遇害者多被冠以谋反罪或被鸩杀,或自缢而亡,可经我最终查明,他们都是无罪的。”
祈墨顿了顿,复尔道:“我想为他们平反昭雪,可结案结果交到刑部却屡次被打了回来,只说是我们大理寺审查不严,曲解事实。”
“我一再上书圣上复核,可仍是一样的结果。”他平静的语气中有几分无奈与痛心,“后来刑部和御史台联合向大理寺施压,要求必须按照谋反罪定案……”
祈墨嘴唇微颤,清冷的语气逐渐低沉的。
缪尘霜当然知道他这份心情,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明明知道真相却不得不掩盖真相,这对于一个追求正义之人来说,心灵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她仔仔细细地看着羊皮卷轴上那一个个祈墨含痛写下的名字,那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及含冤的灵魂……
突然,她的目光在一个名字上跳动了一下——李弘。
李旦让她寻的那个人的父亲就是李弘,且卷轴上记载李弘的卒年正是上元二年。
缪尘霜瞬间想起祈墨前不久翻阅的那本《上元二年秘闻杂记》,便向他问道:“这个李弘……也是因谋反罪而赐死的?他可还有别的亲人在世?”
祈墨瞳孔略微一震,她问这个做什么?
“李弘不是因谋反罪赐死的。只是暴毙突然且找不到原因成了一桩悬案。”他平复了心底的讶异,继续道:“至于他的亲人……我听说是无一幸存。”
无一幸存……这可叫我怎么找……缪尘霜犯了难。
“你为何独独问起这个来?”祈墨审视着她蹙起的蛾眉,心底浮起一丝戒备。
“没事……不过随便问问罢了……”缪尘霜想起李旦的嘱托,有些不自然地收拢了卷轴。
“缪姑娘,方才有位官差托人送来一封书信,说是给您的。”素问手中拿着一封雪白精致的信笺,打破了两人之间刚腾起的微妙的氛围。
缪尘霜接过那信笺打开一看,喃喃自道了“哦”的一声,随后转头有些迟疑地看着祈墨说道:“陛下……让我去一趟青鸾楼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