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回去吧,顺路。”话说得风轻云淡,像极了许久没见,没话找话尬聊的老同学。
林榆木讷地点点头,随后才缓过劲儿来,仰着头问,“啊?”声音不大,但响彻整个狭小的空间。
上次还说不顺路,这次就顺路了?
阴晴不定的狮子。
“不用不用,”林榆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语气非常坚定,“我自己能回去。”
“不安全。”
“挺安全的。”
“不安全。”
“我…”
‘叮’电梯又响了,三楼到了。
“你去吧,我在酒吧门口等你。”他很霸道,不给林榆反驳的机会,反手摁了电梯按钮,下去了。
林榆悻悻地摸摸耳垂,摸不着头脑的酒吧布局和说风就是雨的怪人。
她长叹一口气,径直走到路的尽头,不敢耽误时间,迅速上完厕所。
然后在洗手间门口看到了怀宁。
她愣了几秒,眼神变得冷淡,越过他朝着出口走去,没有打招呼。
被骗的有恃无恐,骗人者才应该感到羞愧。
林榆背着包离开了,怀宁刚进来。
他追出去想要解释,但电梯门关了,还是差一步。
……
郁闷之际,穿过闹哄哄的走廊,五颜六色的霓虹把人照得想要四处藏匿,帅男靓女们簇拥着、嬉闹着,好似没什么烦恼,又并非一身轻松。
酒吧门口的右侧,两个奇形怪状的石墩子立在道路前,昏暗的路灯投射而下,呈现斑驳陆离的光景。
他站在那,整个人隐埋在黑暗里。看不清五官,模糊幻影但亭亭而立。
他像一只忧伤的狮子,与那奇怪的石墩子为伍,看惯了鱼龙混杂的地界,只想安守一隅。
袅袅烟丝从黑影中攀升,融入昏暗中泛着昏黄的天空。
酒吧的门被关上,聒噪的音乐戛然而止,像是被水泥封堵一样困在酒吧内。
在此之前,她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才能让烟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因为她遇见所有吸烟的人都是难看的,难闻的,讨厌的。
可是今天,现在,此刻,她向天秤的另一端倾轧、妥协,然后推翻了自己奉为圭臬的真理。
啊!她再次承认,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视觉动物,长的好看,所以她极度讨厌的吞烟吐雾也能接受了?
她呆愣地看着邵牧原良久。
他从黑暗中走出来,看着林榆,顿了两秒。
林榆站在光里,被照得金光闪闪,像是披了一件袈裟,发散着佛光。夜晚的风吹起她的发丝,如潺潺流水,哪怕是那么黑的夜,她的眼睛还是那么透亮,像一尘不染的雪山。
他们之间更像是对立面,黑暗使者对白衣天使,格格不入。
“走吧。”烟被掐灭在垃圾桶盖上。
林榆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影子,跟紧他的影子,但与人保持着安全距离。
“那个…我之前没来过酒吧。”林榆的嗓音里带着胆怯。
不是想辩驳什么,也不是认为经常出入酒吧就是不好的人,只是刻板印象是所有人都无法逾越的门槛。
邵牧原听出了她的担心,也不曾避讳,“就算经常出入酒吧,也不代表她不是一个好老师。”
经常出入酒吧的人不会连厕所都找不到。
烟头丢进垃圾桶,所谓的刻板印象也并非所有人都有。
就像程澄,他虽然是个吊儿郎当、不着调还经常乱搞的神经病,但邵牧原仍然觉得他是个单纯愚蠢且没有坏心思的傻孩子,闹归闹、玩归玩,他从来没干过什么坏事。
车子开得缓慢,平稳的柏油路上尽是散开的红光,是近在咫尺的远,是远在天边的近。
林榆尽可能地让自己清醒,但困意在悄然中萌生,车内没有开灯,空调开得适宜,不冷不热,酒精在事后发作,红晕的脸颊,迷离的眼睫,舒适的软皮座椅。
眼皮打架败落,终于安心地合上。
远光灯从远处来,将车内的光景一览无余。
邵牧原只是一偏头,便看到她的酣睡模样,头发松散的乱七八糟。
脸颊埋藏在发丝间,红的不像上了妆,像天生的羞涩染满了绯色。
刺耳的喇叭一声声作响,催促着他从愣神中惊醒,心脏倏地一下抽动,比往日跳得更快了一些。
被惊醒的不只是他。
林榆困意十足的揉了揉眼,发出懵懵的‘摁’声,像刚睡醒的猫,就差四仰八叉的伸懒腰了。
“你喝酒了?”沉闷的嗓音打破平静,是单刀直入的冷静。
林榆快速地懵了一下,带着一些鼻音,“嗯…可能带有酒精,当时觉得挺好喝的,就…抱歉。”
“你不用跟我道歉,你喝不喝多跟我没关系,”他说得极为冷淡,“只是想提醒你,在酒吧那种地方没什么好人,多留个心眼。”
她垂着脑袋,两只手缠绕在一起,被她搅地绯红,顺带着将耳朵也染红了,脸颊又红又烫,好像她真的做错了什么不可原谅的大事。
“我明白,谢谢你。”
赶在寝室楼锁门前,林榆进了寝室。
一眼瞧见那个规整又干净的牛皮纸袋,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压抑的情绪直冲而上。
她疲惫的上了床,将半边脸埋进被子里,安静的夜,透亮的月光,柔软的被子让她入眠很快。
每一次的相遇都充满尴尬、窘迫和难堪,林榆再也不想与他有过多的纠缠,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何必非要凑在一块呢?
抑郁、忧伤、逼仄,用这些词来形容的人,是没有人愿意去接近的,哪怕这个人看起来优秀的无可挑剔。
但浮华只存于表面,戳穿那层掩藏,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黑的还是白的。
负面情绪是会传染的,谁也不想成为一个沉默寡言的木偶,在一个又一个漆黑的夜孤独彷徨,然后漫无目的地蹒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