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日月,世上已千年,在每日的平静生活中,宇文禅度过了自己穿越以来最安稳平和的一段时间,久到自己都很久没有想起南阳公主了。
如今已经是武德二年的夏末,经过半年多的马步训练和呼吸法修行,他已经完全脱胎换骨。首先是身形上,如今十四岁的宇文禅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大小伙子,身形高大健硕,显得格外有力量。一张脸逐渐长开,初步显露出宇文家族几百年来优良基因选择的良好外貌,不出意外,宇文禅将来必定是一个迷倒万千少女的翩翩公子,经过变声期后,他的声音也逐渐变得低沉而有力量。
孙思邈的呼吸法并不能让他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却是一种极佳的养生之道,为他的武艺打下了一个坚实的身体基础。
这段时间里,孔颖达将他的家眷也接到了终南山上,木屋的面积进一步扩大了,如今已经像是一套完整的山间别墅了,孔颖达和他的妻子杨氏一起住着,两位侍妾平时则很少露面,宇文禅只知道这两位一个姓陈一个姓韩。
孔颖达其实还有一个儿子,是同他的正妻杨氏所生,年纪比之宇文禅要大上一些,前些年被孔颖达撵出去求学了,毕竟是他自己当年受过的苦,如今当然要自己的儿子也受一次。
几位夫人带着更多的侍女随从过来,木屋也热闹了起来。不过,此时此刻,孔颖达的书房里,空气却是突然凝固了一般。
这半年里,宇文禅已经完全阅读了孔颖达交给他的书籍,他还时常从孔颖达的书房里找出几本书来自己阅读。孔颖达身为一代大儒,他的藏书可谓是包罗万象,其中经史子集、县志村规、野史杂谈应有尽有,直到打开其中一个小机关,里面放着两本书。
“师傅,这可是”,宇文禅手里拿着一本《七曜历书》,又盯着这本书下面那本《皇极历》,他睁大了眼睛,回头看向门口。
孔方还在门边坐着随时等候他们的召唤,他赶忙将自己手中这本《七曜历书》紧贴在胸口,随后又用手招呼孔方关上门出去。
宇文禅依稀记得,在古代,私习天文可是罪同谋反。当初的他只将这当做一个知识点来死记硬背,可是经过自己这半年的学习和思考之后,他已经有些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天文之学,涉及诸天星宿,康德曾经说过,有两种东西,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人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与日俱增,那便是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
思考天文,是会带来哲学思考的,这其中就涉及到了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问题。宇文禅思考着,古代的帝王已经被神化成了帝王紫微星在人间的象征,加之西汉董仲舒那一套君权神授的理论更是强化了这种观念。
普通老百姓并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帝王就是紫微星,更不用知道紫微星为什么可以统治自己,只需要知道皇帝的权力来自于天,是“代天巡狩”即可。这种观念便是愚民政策的统治基础,只要你有“法统”,配上一定的势力,就能成为逐鹿天下的皇位竞争者。
这种观念已经深入人心,所以才会出现,秦汉之后为了传国玉玺打破脑袋的荒诞场景,陈胜吴广这种平头老百姓,起义之前也要准备一些鱼肚帛书和狐狸谶语来鼓动其他人,更遑论高祖斩白蛇,武帝封泰山这样的经典玄学场面了。
远的不说,即使是李世民,在后世史书的记载中,他的出生也是伴随着种种祥瑞的。
因此,如果真的有人私自研习天文,发现星星的运动其实也就是一种有规律的自然现象,日月更替四季变幻也不过是客观存在的事物,而非什么神秘主义的统治力量,将会直接动摇皇帝制度的根基。
毕竟,皇帝最大的合法性,“君权神授”,将被从根本上动摇。
所以,私习天文,罪同谋反!
然而,宇文禅居然在孔颖达的书架上发现了这种禁忌玩意儿,被人发现可真的会全都完蛋的。看着宇文禅害怕的动作,甚至还小心翼翼地想要把书藏起来,孔颖达放声大笑,“你小子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啊,慌什么”。
“私习天文,可是重罪”,宇文禅盯着他,在心底盘算着,有没有百分之一的可能,眼前这位大儒,其实是一个法盲?
看着徒弟疑惑的眼神,孔颖达似乎也明白了他在质疑自己对于当朝律法的了解程度。
“哼,老夫看这个可不会被抓去杀头”,他没好气地说道。
“为什么”,小小的徒弟有大大的疑问。
“这本《皇极历》就是你师祖编纂的,你师傅我也是懂天文的!”
“噢噢,您可真厉害,那没事了”,宇文禅不得不佩服,这些大儒是真的牛,在资源不丰富信息不发达的古代,还能成为这种多方面专精的全能人才。
他的话里甚至充满了嫉妒意味的凡尔赛。
“想看就拿去看,别外传就行”,老头子再次说了一句。“没事赶紧出去,别打扰为师”。经过半年的相处,孔颖达也明白了宇文禅并不像是自己之前的徒弟那般恭谦有礼,甚至更像是个活宝。如此也好,并不是谁都会喜欢完全无趣的书呆子的,有这样一个徒弟和自己聊天开玩笑也不错。
“我对天文没兴趣,既然师傅这里连这种禁书都有,不知道师傅有没有收藏兵书啊,《孙子兵法》、《六韬》、《三略》什么的,随便来几本让徒儿学习一下。”
刀兵都是大凶之物,私藏铠甲都能被认定为准备谋反,私藏兵书显然也是,不过私藏兵书的罪行大概是不如私习天文的。
宇文禅想着,孔颖达连天文书都有,这老头指不定就有什么收藏癖,说不定他还真有兵书。
“那玩意儿我可没有,你也别想要,老老实实活着不好么,一天到晚变着花样儿找死?”
“真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