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总觉得将来有人提及这件事,或者被人弹劾,别说孤会丢脸,河间郡王与舅爷这两位长辈的脸面也不好看。
皇叔的话是有深意的,你是东宫储君,你要治理一方乡民就要好好治理。
哪怕作为储君养一头猪,伱养的猪死了,那都是东宫的过错。
孤的皇叔呀,你的每一句话都是至理,活出来的真理才是真理。
一路上,李承乾翻看着泾阳历年的县志。
官道上有些崎岖,有李绩大将军护送,一路上顺畅了不少,马车行进的速度更快了。
有风吹开车帘,当车帘被风吹开的时候,宁儿回头看去就能见到坐在马车内的殿下。
现在殿下依着马车,斜靠着,一手撑着侧脸,一手拿着一卷书正在看着。
风吹来,这位大唐最尊贵的少年人的额前碎发飘荡。
宁儿收回了目光,策马继续跟在殿下的车驾边。
泾阳距离长安城并不远,大概有一个时辰,李承乾坐在马车内被颠得有些不舒服了。
许敬宗与李绩说了一句话,护卫的队伍这才停下。
“殿下,到了。”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县志,阴沉的天还下着雨,雨势并不大。
走下马车,踩在土质松软的官道上,放眼看去,眼前的是一片荒地,黄土坡地高低起伏,一片挨着一片,草木长得不高。
许敬宗道:“臣在奏章上所言的难点便是这里,此地乃泾阳北侧台塬,因引水灌溉困难,这里几经荒芜,若能耕种,方能增加百亩耕地,泾阳南面靠着渭河,泾阳县人多在南面耕种,也养有羊群。”
黄土高坡也并不算太遭,如今看过去植被还是尽可能覆盖了黄土,这里是八百里秦川的腹地。
一旁的战马在雨天似乎又不太爽利,打了两声响鼻。
李绩拉着缰绳安抚着马儿,跟着殿下与许敬宗走上这处高坡。
往远处张望,还是能够看到在这里劳作的人,还有零星几只羊正在嚼着草,旁若无人地模样很喜人。
风景怡人,这雨天让春日的凉爽又回来了,舒服地深吸一口气,李承乾笑道:“这不挺好的吗?”
许敬宗低声道:“殿下,如今泾阳有耕地五百七十五亩,因多年洪积的缘故,这里的耕地收成与各县相比,并不好。”
李承乾蹙眉捧起一把土,土质很松,渗水性很强。
泾阳位于渭河的中段,也就是岐山的断裂带两侧。
这里的地势西北居高,且东南偏低。
就这么一片地势,想要大面积地灌溉确实很难,一眼望去就能看到西北的黄土高坡。
也就是这么一个风干,水汽干燥的地方,杜荷觉得这里是最适合嗮纸的。
李承乾放下手中黄土,又道:“也不是太差,相较于关中其他地方,这里其实也适合种葡萄。”
许敬宗啧舌道:“种葡萄?”
“嗯,种葡萄。”
“可是这片荒地野草都长不高,殿下还是莫要说笑了。”
毕竟在后世,泾阳所产的葡萄一直都是特优品,与这里的土壤气候也是有分不开的缘故。
泾阳确实是一片宝地,像关中或者放眼中原,这样的宝地还有很多很多。
可是在如今,在大唐,泾阳的葡萄还没有闻名,“咸阳蓝宝石”的美誉也还没有闻名于各地。
加之现在的大唐,环境还没有这么糟,黄河水系充沛,就连河西走廊都是一片水草丰美的养马场。
那眼下来看,真有这么难吗?
换做自己来实施,总归没有后世这么难的,至少现在可以这么想。
弟弟妹妹喜欢吃葡萄干,可关中种的葡萄少之又少,就算是有,也不可能人人都吃得上。
我是当大哥的,想想自家弟弟妹妹或许能够满足。
可别人家的孩子能吃上一口葡萄吗?
这个物质贫瘠的大唐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水果自由。
一想到这些窘境,大唐这个帝国还要为此奋斗多少年?
有些人只会将精力与智慧放在提高个人精神境界上,真想将这些人的头拧下来。
所谓精神境界,不过是虚无。
物质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衣食住行才是人活在世上最基本的要求。
看来朴素的唯物学说在当下,还是任重道远的。
李承乾感慨道:“老许,这就要批评你了。”
许敬宗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低着头一张脸也耷拉下来。
“很多时候,办法总比困难多。”李承乾拿起一根枯枝在地上画着,一边道:“从渭河上游引水,开凿沟渠,将水灌溉引来。”
许敬宗仔细看着这位太子所画的图,又道:“若途径白地,这些水也就废了。”
李承乾接着道:“你是说盐碱地吧。”
“嗯……”许敬宗欲言又止。
“这条沟渠并不在地表,而是在地下,通过地下空间开凿沟渠,沿途开凿竖井,也可以用来收集雨水,蓄水作为水窖,并且在尽头建设一个蓄水池,这叫坎儿井。”
李承乾又道:“其实这与关中龙首原渠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它多了一种蓄水功能,从渭河上游开凿也不是一个多大的工程,两百丈左右应该是够了。”
许敬宗颔首道:“臣知农事甚少,让殿下见笑了。”
“无妨,这也不怪你。”李承乾一路走着继续道:“自古以来太多的知识需要慢慢发掘,在克服白地的困难之前,可以用这种方式替代。”
追溯起来,坎儿井这般的劳动智慧,早在距后世两千年前就开始发迹于西域。
坎儿井源远流长,说来也有一些气馁,这影响文明史灌溉工程直到几百年后才被推广开来。
多看看地理历史的纪录片,还是很有好处的。
还不如让大唐,或者让孤来治理西域。
再一想现在的西域高昌王是何许人也来着?
“很多时候我们打仗不仅仅要抢人夺地,或者是得到对方的财宝与兵力,我们应该将对方的知识也夺过来,嚼碎消化之后,为自己所用。”
听殿下忽然自语了这么一句,许敬宗又是头皮一紧,不知道殿下这话是何意,还是另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