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好好照顾小梨的,我永远都不会让她受委屈,我会一直爱她,陪伴她,您不要不放心,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不要这么快就走,多留几天,多看看她,陪陪她。”
夜里的风声窸窸窣窣,好像在回答她做出的承诺。
阮霁禾眼巴巴一直望到黎明,苏醒的商镜黎重新返回来的时候,看到阮霁禾正在捧着手机讲商奶奶最爱听的抗日剧的原着小说。
大概已经讲到后半部分,她的声音也很沙哑,偶尔会很用力地清一下嗓子,然后接着念。
商镜黎的眼泪再度夺眶而出,尽管她逃避,不愿接受,可事实就是这样,她唯一的亲人离世,从此之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坐在她身后,看着她挖土的奶奶了。
火化之后,商镜黎看着干枯的奶奶最终还是变成一抔灰。
她留了一点放进准备好的香囊里,然后跟着那个小盒子,看着它被埋进墓室,最后只剩一块碑。
她的奶奶,被封存在永远黑沉沉的土里。
灵车按照纪怀昨的要求,路过半个城市。从殡仪馆出发,路过疗养院,路过商镜黎的高中,初中,小学,最后路过她们正在住的房子,然后才开往墓地。
这是商奶奶最后能浏览商镜黎生活轨迹的机会,她们猜她会看到。
方建国把顾客的面条放在桌上,循着哀乐的声音看向大路,一眼看到纪怀昨的车跟在最后面。
心里有某种预感,也有铺天盖地的悔意,促使他来不及摘下围裙,跳上三轮车猛劲儿跟上去。
一直到墓地,他站在远远的最后,看到母亲的遗像,看到那个盒子被商镜黎珍重地捧着下葬。
犹如五雷轰顶,他颓然跪在地上,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抽烂。
如果年轻的时候懂事一点,有担当一点,母亲也不会这么早就离开人世。
后悔的话到什么时候都是晚了的,阮赴今回头看到他,惊讶了一秒,又转回去。
对商奶奶来说,这个儿子的祭奠,或许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葬礼结束,商镜黎的精气神仍旧没有缓过来,她的时间多半被划分到沉默的氛围里,总是容易变得苍白空寂。
和奶奶的回忆太多,她想起一句话,离世的人不愿看到在世的人悲痛,所以临走的时候要把回忆也一块带走。
所以她很害怕那些回忆也会被带走,就拼命地回想所有的细节,用一整天,来回忆从前的一整天。
有的时候她会努力想起某一天的日期,然后写下来,边写边哭,边哭边写,不让任何一滴眼泪掉在本子上,生怕模糊了记忆,模糊了奶奶的面容。
高考成绩下来那天,尽管商镜黎的成绩是超过预期的好,但全家人仍旧沉浸在伤感的气氛里。
一早,商镜黎打印了一张成绩单,装在包里准备去祭奠商奶奶。
从一个多月之前开始,阮霁禾的睡眠就没有以往的沉,听到商镜黎的开门声也赶紧起来和她一起洗漱。
商镜黎看她一眼:“出门?”
阮霁禾一愣:“嗯,你去哪儿?”
商镜黎洗了把脸:“我去和奶奶说我考上A大了。”
阮霁禾赶紧也忙乱地把脸洗干净:“我也去,我和你一起去!我也考过了,去和奶奶说一下。”
这个“奶奶”没有前缀,商镜黎愣了下,没说反对的话,点点头回去换衣服。
阮霁禾也赶忙回去,随便穿了一身运动服就在门口等着她。
外头落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她们也并没有惊动纪怀昨她们,拿了伞悄悄出门,到小区门口的公交站等车。
小雨似乎暂时浇熄了闷着人们的火炉,周遭的空气不但不热,还有些凉。
阮霁禾看看商镜黎,她只穿了一件短袖,一丝刘海垂落在脸侧,瓷白的皮肤和乌黑的发形成对比,看上去那么安静。
也是,商奶奶走了之后,商镜黎的唯一一点活跃似乎也被抽走了。
阮霁禾一言不发地脱了长袖披在商镜黎肩上,言简意赅,生怕被拒绝:“热。”
商镜黎没说话,主动穿起两只袖子,就是长了些,荡在那儿。
阮霁禾见状把伞塞在她手里,低头帮她卷起袖口,一直卷到她刚好可以把手露出来的程度,才去卷另一只。
商镜黎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发顶,如此专心地帮她卷袖口,让她想起奶奶在世的时候,她年纪尚幼,穿奶奶的破旧衣服,吃饭总是不方便,当时帮她卷袖口的人就是奶奶。
现在阮霁禾未经任何提醒就做起这件事,和奶奶同样的关心,令她一下子润湿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