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昏睡了一场,她却感觉身体越发虚弱,连呼吸都不怎么提得上劲儿。
她低头看了眼盖在腿上的被褥。
虽说如今的处境离奇切艰难,可是……
“你们就不能把被褥枕巾全换成蜀锦吗?这些粗糙的料子让人如何睡得下?”
“夫人……”锦葵愣愣地说,“您不是一直说蜀锦太过奢靡,不肯用吗?”
亦泠头疼,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最后还是忍无可忍地说:“换。”
“奴婢……这就去换。”
临走前,锦葵又说道,“夫人,你饿了这么久,先吃点东西吧。”
亦泠看向榻边案几——
几样清粥小菜,倒是合她此时的胃口。
就是不曾想到,谢衡之堂堂的朝野第一人,府上度日竟如此寒酸,吃饭的碗竟不是汝窑瓷。
也不知那些贪的钱都去了哪儿。
待锦葵找到了蜀锦被褥回来,谢府上下早已掌灯,整座宅院被星星点点的灯火点缀得如诗如画。
偶尔有婢女穿梭其中,姿态袅娜,很是好看。
“大人刚刚回来过,本来是要陪着夫人的,可惜又有急事,前脚才走呢。”
为了宽亦泠的心,锦葵一边更换被褥,一边刻意提起这件事。
而亦泠一听,顿时没了胃口,放下勺子的同时,眉头也拧了起来。
锦葵见她凝神沉思,看着心情还是不好的样子,于是转移了话题,又说道:“夫人,不如奴婢陪您出去走走?今天不冷,吹着风正舒服。”
亦泠想了想,点头起身。
锦葵便去给亦泠加了件外衣,随后挑着灯,跟着亦泠走出了林枫苑。
一路上,亦泠的眼睛没闲着,仔细地打量着这座宅院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瓦。
虽说眼下对未来还是毫无头绪,但她知道自己必定是要想办法离开这里的,所以早早地做起了打算。
说来也巧。
亦泠只是自己心里打着小算盘,但对这谢府是完全陌生的。
就这样,她还误打误撞地走到了正门,找到了出去的路。
思及此,亦泠停在了原地,盯着那扇宏伟的朱门,心里思绪万千。
等她报了仇,是会隐姓埋名远走高飞,还是回到属于自己的家呢?
也不知她的爹娘会不会相信她就是那个死去的女儿……
正想着,前面的朱门突然被人砰砰砸响。
亦泠吓得连退了两步,扭头去看锦葵,她也是一头雾水。
紧接着,砸门声停了,响起的却是一道愤怒的男声。
“谢衡之!你给我出来!你他娘的给老子滚出来!”
锦葵吓得抓住了亦泠的手臂,脸色都白了。
“夫、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亦泠还想问怎么回事呢!
纵观整个上京,哪个不要命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砸谢衡之的门?
这人她必须得见见。
亦泠稳住心神,吩咐锦葵:“你去叫门房看看怎么回事。”
锦葵“哎”了声,有点儿踌躇,慢吞吞地挪过去。
外面那人又喊了起来。
“谢衡之你这个王八蛋!你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等等。
亦泠忽然伸手抓住了锦葵。
这声音,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是个男人你就给小爷滚出来!躲在家里算什么好汉?!赶紧给小爷滚出来!”
是了。
亦泠听着这声音,知道是她那个便宜弟弟亦昀没错了。
这臭小子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谢衡之府上发什么疯,不要命了吗?!
就在这时,门房已经打开了门。
刚推开了门缝,亦昀就一脚踹了上去,把门房都震得倒在了地上。
见他气势汹汹的样子,亦泠也火了,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就往他手臂上挥了一巴掌,呵斥道:“你发什么疯!”
刚刚还气冲牛斗的亦昀突然就迷茫无措地摸着手臂站在原地,侧头看着亦泠,眼里还有几分无辜。
“你是谁啊?”
看着亦昀的眼神,亦泠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忘了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亦泠,是江州的商亦泠了。
她扯了扯嘴角,讪讪道:“我、我是……”
不等亦泠期期艾艾地自报家门,亦昀打量一眼,似乎是反应过来了。
然后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原来是谢夫人。”
亦泠无奈地撇着嘴角,她这弟弟到哪儿都挺有礼貌。
但终归,亦昀没那么冲动了。
刚这么安慰完自己,行完礼的亦昀又直起腰扯着大嗓门一边喊话一边往里冲:“谢衡之呢!让他给我滚出来!”
亦泠又气又急,生怕他真的惹到了谢衡之没有好下场,连忙挡在他身前。
“你找谢衡之做什么?!”
亦昀冷眼看着眼前的女人,沉声道:“我要让他给我姐姐一个交代!”
听到这句话,亦泠凝神沉吟片刻,随即转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锦葵,示意她带着门房去别的地方候着。
锦葵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照亦泠的吩咐做了。
等两人走远,亦泠拉着亦昀走到一旁,低声问:“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了什么?”
亦昀阴阳怪气地说,“谢夫人该不会不知道,您丈夫去庆阳平乱,却只带回了我姐姐的几件遗物,上报朝廷称我姐姐是不屈于反贼自刎而亡的!”
秋夜的风已经有些刺骨,像刀子一般割在脸上。
亦泠脸颊渐渐褪了血色,思绪空白了许久,才嗫嚅道:“他是这么说的?”
亦昀没回答亦泠的问题,自顾自说道:“我姐姐必不可能是自刎的!一定是谢衡之这个狗贼害死的!”
原本凉透的心头因为亦昀这句话而热了起来。
亦泠没想到,她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在关键时刻,竟然这么相信她。
“你……”亦泠眼眶已经热了,“确定吗?”
“当然!”亦昀冷笑道,“我姐姐那么贪生怕死,怎么可能自刎?!他骗鬼呢!”
亦泠:“……”
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又憋了回去。
亦泠掖了掖眼角,瞥了亦昀一眼,“那你想怎样?”
亦昀现在是豁出去了,不管不顾地说:“劳烦谢夫人把谢衡之叫出来,他今日若不给我姐姐一个交代,我必让他血债血偿!”
“糊涂!”
亦泠气急败坏地瞪着他,“以你现在的本事,你觉得你杀了他之后能全身而退吗?!”
亦昀闻言突然愣住了,觉得这个女人说的有道理,但又好像哪里不对。
“可是……”
“就算你不要命,你想要连累你全家吗?!”
“我……”
亦泠继续说道:“你若真是想手刃谢衡之为你姐姐报仇,此事也要从长计议徐徐图之!不能冲动行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有道理…………???”
亦昀转头看着眼前的谢夫人,突然满脑子问号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