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得你不信。河东辖内知你身份之人,如今皆已被本宫除尽。而你,我的亚子,只需将这一切作为理所当然。你非晋王之子的事实,便从此跟着他一道埋进棺椁里。”晋王夫人言至此,藏于阔袖中的素手指向床榻上的晋王李克用,一丝阴狠自眼中闪过。
“父王一生待你我母子不薄,你何故要如此害他?”李存勖看着李克用安详的睡颜,心中万分不忍。
“是,他确实锦衣玉食供养我母子,也的确不曾戳破你之身世。可你怎知,本宫之所以会流落乱世,亦皆因他钟爱之女子何清瑶。当年,要不是她善妒,先帝何须遣散宫妃?本宫自幼骄傲,身世学识亦皆名流之辈。入宫才半年之期,突然被人安上七出犯妒之名,帝王昭示天下罢黜,吾又如何能承这等羞辱?”
晋王夫人抹去面上泪痕,自说自话的走近床榻,在床沿坐下。
“本以为十六岁那年被赶出宫,便是本宫一生的尽头。万没想到,自那往后,才是本宫一生的开始。”抬手轻抚上晋王李克用苍白的额角,她眼眶又湿润了。
“记得将将出宫,奶娘便在驿站里发现本宫已有身孕。本宫与奶娘为此还激动的彻夜不眠,以为这是上天又给了我们一个重回皇宫的机会。直到第二日初晨,一个独眼的黑骑将军出现,二话不说便将本宫掳走。”
“此人便是父王吗?”李存勖看着晋王夫人面露悲伤,心中竟有些相信她了。
“是,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晋王夫人抬眸,又陷入回忆的旋涡……
初晨还有些清冷,她裹起从宫中带出来的波斯毛毯,摸索着朝厨房寻去。
出宫以后,身边没了奴仆伺候,她凡事都需自己亲临。昨夜因为激动,晚饭都未用过。故,晨起第一件事,她只想寻些吃的。
突然面前出现一皮肤黝黑的少年,其腰间的软甲还未卸下,一看就是风尘仆仆的那种。
那少年问她,‘你叫什么?’
她不予理睬,反而瞪了他一眼。
‘我叫李存孝,奉义父之命来接郑妃。’少年咧嘴一笑,一口清白的牙倒是让她有些惊讶了。
她反问,‘你义父是谁?’
少年刚要答她,就被后面来的独眼将军唤住。少年转头看向将军,面上喜笑颜开。
‘义父!’说着,还朝那人奔去。
她嗤之以鼻,‘原来是只独眼龙哟,这模样还真是瘆人。’
‘你这丫头嘴怎的这么臭?’少年还击道。
骄傲如她,自然是瞧不起面前二人。刚想唤那少年‘黑炭’,一阵天旋地转间她被人强行扛上肩,挣扎间只觉自己胃部被膈应着极难受。抓狂似的哭喊了一阵,她便沉沉睡去。
醒来时,她被一根手臂粗的铁链拴着。旁边还是那个黝黑少年,正在啃着一块黑乎乎的熏肉。见她醒来,神气十足瞟了她一眼,换个角度继续啃那块熏肉。
她也忍不住朝他翻白眼,嘴边嘀咕一句‘小乞丐’,便转过脸也不看他。
她知道自己被俘,毕竟天生高雅的人,与那些不入流的下等人,很容易便能区分。
险有光亮闪烁,她好奇的看向那方,原来是那独眼的将军。
将军把一捆柴摔在地上,自己席地而坐,方位刚好是她侧身三尺开外。
火石撞击的声音像是一道咒语,吵得她静不下来。朝那独眼将军破口大骂,‘独眼龙,你是聋了吗?吵死了你听不到吗?哈,又瞎又聋的,你个死独眼龙。’
少年不依了,跳过来与她理论。‘义父救你回来,你嘴还这么臭?活该你被赶出来。’
‘你!小乞丐,本宫的事,你竟敢妄议……’
‘谁是小乞丐?你在说你自己啊!’
‘我?’突然,一柄大刀横在她面前,刺骨的寒意浸进皮肤。
独眼将军不怒自威,待她和少年都闭嘴后,大刀又被安稳的插回刀鞘。然后,他又开始敲击。
不知敲了多久,她只觉得都快被这道咒语催睡着了,终于在少年一声‘呀吼’中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