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机再次回到索拉手边,阻止他们继续下滑,索拉看到下方平静的河水,脚下不远处是结实的岸边,光与暗有一道明显的分割线。
说不远,其实也有十米,摔在岸上不死也大残。
“会游泳么?”索拉问。
“会一点。”王昧答。
那就是很会……
“好的。”索拉荡了荡绳子,把他们一起抛向水面。
“注意闭气。”
噗通!
他们成功落水。
这是一条宽广的地下河,两岸是平坦的冲刷地,碎石细沙。四周是悬崖峭壁,上不见顶,形成一个巨大的洞天。沿着河岸左右延伸,藏着极狭的通道,不知通往何处。
地下水冰冷刺骨,洞天的气温也不过才几度。
索拉将王昧拖上岸时,双方都能感觉到对面的牙齿在打颤。
“先把衣服拧干。”索拉转过身,三下五除二将衣服脱个精光,一边拧水一边道:“要我帮忙吗?”
“欸?”
“不是,我是说我力气更大,拧得更干一些。”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褪衣声,一只嫩手从后面伸过来,“给。”许是肾上腺素急速分泌,王昧反而不怎么觉得冷了,声音带着少女的娇羞。
片刻后,穿着半干的衣服,两人在岸边寻到被河水带进来的沉木。所谓沉木,也叫阴木,极有可能是地质演变中地下积累的原始煤。但它的湿度是在很大,索拉用火机半天点不着。
王昧看着他掩嘴一笑。她坐在洞檐下一处地势略微凸起的磐石上,脱下特制板鞋,露出光洁如玉的小脚丫子。少女的身姿映在地下河常年侵蚀出的波纹流岩上,如同古时候最风流妙手丹青书画于壁,巧夺天工。
从镂空设计的金属框中抽出棉层靴,小昧皱眉一拧,咕的流出水来,苦兮兮道:“索大哥,你再去寻些沉木来,兴许有些干燥的能够点着,我处理一下鞋子。”
等到索拉走远一些,王昧取出周岁抓阄的那枚祭石戒子,十三颗祭石其中一颗发亮,她脸色一白,显然承受着某种痛苦。
再入虚无第一重境界,化实为虚。
她一手抓住黑色的木头,其中的水分飞快蒸发,很快腾的燃起火来。她把祭石戒子放好,一切恢复如常。
等到索拉再寻得一些沉木来,那根木头已经支棱在凹坑处点着了。王昧坐在原地,烤着鞋,看过来,火光在她脸颊映上晶莹,兴奋道:“快,快添些火材。”
索拉惊讶的看他一眼,没有多问,将篝火升起。温暖的火一下驱散了周身的阴寒。有了火,也该弄些净水和生食来。他交代几句,便带着干粮剩下的包装盒去河里捕鱼。
地下河浅滩处并不远。王昧看着索拉将饼干碎屑洒在水面,再探手去抓,拇指细巴掌长的盲鱼就被一条条的甩在岸上。地下河因为常年没有光,所以鱼的眼睛就会退化,形成盲鱼。
片刻,他们一起动手煮鱼,肉质干柴的盲鱼依然散发着难得的清香。
“纸盒煮水,水煮盲鱼。我以前只是听说过,没想到纸真的不会破耶。”小昧有些小激动。
“大火说,‘盒儿啊,你怎滴还不破,岂不是让我整滴毫无面子?’纸盒霍霍两声,说道,‘小火儿,爸爸是在保护你呀!’——哈哈哈!”索拉压着嗓子唱戏,自己却先破功了。
但王昧被他轻易逗笑了,咯咯咯个不停。
——
龙山地下深处,小女孩光着脚丫行走在灰黑的深渊岩层,四周环绕着清脆的脚步声。随着小女孩一步步的向地底走去,偌大的球形场域向地下延伸。
如若有人能看透虚无,会发现场域内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小女孩身后有一个儒雅的青衫男子,亦步亦趋。
几千年来,他们就像这样,看世间繁华,观沧海桑田。
“所以,虚无到底是什么呢?”小女孩发问。
“您心中早有答案。”男人并不作答。
“虚无就是虚无。”小女孩啊轻哼一声,“可我想听听你用人类的语言去描述。”
“描述啊……人们把物质划分成分子,发现分子外面都是虚无;人们把分子划分原子,发现原子外面都是虚无;人们把原子划分电子、质子和中子,发现他们外面都是虚无;人们又把质子划分夸克,发现夸克外面都是虚无……这时候人们现有的手段已经很难把夸克再划分了。
“也许有一天,人们再把夸克切开,会发现里面还是虚无。所以物质归根结底,就是虚无;倘若不是虚无,他们推测的宇宙奇点也就不复存在。但虚无是本源呐,越是接近原初条件,越是能触碰道的本质,虚无才能发挥无限可能。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蝴蝶效应?”男人将目光投向小女孩精致的脸。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然间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达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小女孩空灵的声音在地下回荡,“真是浪漫的说法。”
“这就是因果啊,万事万物都遵循着线索发展……就像他们坠落之处,在无尽岁月前,在无尽光年的宇宙外,男孩用裁纸刀在橡皮泥上刻了一道划痕,将它抛向天空的虫洞;这道划痕最后形成了龙山中空内部的一处平台,偶然的救了他们一命。”男人抬头看向视线未知处。
“竟有如此巧合么。”小女孩惊奇道。
“所有的遇见,都是巧合,所有的遇见,也都是命中注定。”男人没由来的一声叹息,隐匿在虚无。
白色的场域在地下传来了轻微的变形,像是气泡戳进了一颗顽石,稍微受阻,又恢复原样,继续前进。
小女孩微微皱眉,一步来到场域边界。
在地下万米深处,有一处通往殿堂的宏伟街道。大道中心伫立着一个真人大小的女人雕像,纤毫毕现,妩媚天成。
小女孩站在雕像身前,抬头意味难明地注视着她。
“你本来可以阻止这个计划。”
“但你不该奢望与他再次相见。”
“……现在,你没有能力阻止我了。”
小女孩迈起纤细凝雪的玉足,与女人交错而过,空荡的大殿上响起赤足拍击光滑石板的声音,像是响起单调的乐章。
咔嚓!
女人的雕像面部出现一道裂痕,接着石块掉落。
大殿阒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