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微澜却笑了,她说:“收回燕岐山也很难,清朔不也做到了吗?放下一段感情再难,也不会比收回燕岐山更难吧。而且阿淮,清朔的梦想一直是建功立业,为大梁荡平四海。他为了一时的爱恋放弃兵权,或许他现在愿意,但是时间久了,他真的不会后悔吗?不仅他会,我也会。所以,现在的结果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
“他会很难过的…”姜淮还是控制不住的心疼,“那时候在雁门关,他经常和我说,他很想郡主。他会为了郡主的一封书信,冒死从雁门关回京,只是为了陪郡主去逛七夕灯会。他也会在冬天的时候,在千佛寺前等郡主一整夜,即便他明明知道,你不会来。他愿意为了你放弃一切…郡主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我知道我在他心里也很重要,可是他为了你,心甘情愿的把我送入了大梁皇帝的后宫。
苏微澜听了她这番话,只是心疼的摸了摸姜淮的头,又一次长叹:“阿淮,不是我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而是这个机会,我给不起。
他自幼跟随安国公在军中长大,太宗皇帝更是将毕生全部兵法策略传授给了他,为了能够杜绝漠北进犯,他在雁门关一待就是七年。雁门关的日子有多苦,你定是比我清楚的。他付出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能够成为那个封狼居胥的大将军。而现在,他马上就可以做到了。所以我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让他因我放弃。”
“我明白。”姜淮说道,“郡主,我都明白。若我是郡主,我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只是….他一定会很难过的,这么多年,他深爱的人,一直都只有郡主。”
苏微澜却说:“其实,他不会那么难过。因为对于他来说,他一点都不愿意放弃现在的一切。他两年前的选择,一是怕我伤心,二是为了打消陛下的疑虑。而既然他没有办法狠下心的话,那就我来。所以那时候我和他说出此事的时候,他更多的也是如释重负。”
她又浅笑一声,看了看姜淮接着说道:“他对我的情感,更多的也不过是多年来的习惯。许多事情早就改变了,我和他也不是现在才错过的,我们的缘分也许早就尽了。即便陛下不让他交出兵权,我也不会嫁给他。
而且旁观者清,我看得出来,他心里的人,早就是你了,只是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最艰难困苦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是你,不要命的把他从漠北左贤王帐下救回来的人也是你。你是唯一一个会为他付出一切的人,阿淮,他怎么可能会不爱你。”
“郡主说笑了。”姜淮苦笑一声,“世人皆知宋将军唯爱长宁郡主,弦月不过是,宋将军曾经器重的一个暗卫。”
“我知道,现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一切都过去了。阿淮,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你在清朔心中,从来都不是微不足道的。他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在乎你。”
苏微澜拉过她的手,抚摸着上面因为长期握剑和拉弓而生的薄茧,当日让她跟随自己,确实是为了给自己培养一个出色的影卫。
可是后来,让她去宋清朔身边,却是因为看出了她对宋清朔的爱慕之情,何况跟着宋清朔没那么多规矩,去那里她也会更快乐自在些,却不想,竟是害了她。
她说:“无论如何,你进宫是因为我,若是有一日你待腻了想离开,你就和我说,我不惜一切代价,也会带你走的。”
“微澜姐姐…”姜淮忽而有些动容,她从来都是唤她“郡主”,极少叫她姐姐,可是这一刻,她却忽然发觉,这么多年,苏微澜真的像姐姐一样的关心爱护着她。
也只有她会记得,她从来都是不想入宫的,哪怕李庭言对她再好,她也只是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所以,也只有她会说,“如果你不想留下,我会带你走”。
苏微澜拍了拍她的背:“那时候我接你回府,你才那么点大,如今武功却已经在我之上了。所以阿淮,你应该去过你自己的人生,你不是弦月,也不是陛下的舒皇贵妃,你只是姜淮,你只是你自己。你真的不需要顾虑这么多,我也好,清朔也好,我们都没你自己重要。”
“好…”她伏在她的膝上,也终理解了苏微澜的决定,她说,“微澜姐姐,我会好好的。如果有一日我不想待在宫里了,我就来镇南关找你,我们一起戍边。”
“好啊。”苏微澜笑了,“你这么高的武功,又是暗杀的好手,若是有你在,我还愁什么啊,打仗前派你去把敌方将领杀了,我们就高枕无忧了。”
离开王府后,她还是趁着夜色去了宋将军府。
她躲在静雅阁的房梁上,只见有一男子坐在院中的樱树下,此时正值繁樱盛开,夜风吹落了花瓣掉在地上,也有几片,掉在了他的身上。
她记得,那个时候他们很喜欢坐在院里的樱树下喝酒,很多时候也不说话,只是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酒。
宋清朔手里握着两个支离破碎后拼好的无锡大阿福。只是拼的再好,那大阿福上的裂痕却也无法去除了。
“傻子。”他饮了一口酒自言自语道,“傻乎乎的在这大阿福底下写什么‘澜’,这娃娃分明和你长的一模一样。什么都藏着掖着,喜欢也不说,不喜欢也不说,也不知从哪里学的这样古怪的性子。”
他许是喝的有点多,整个人躺在了樱树下,竟是也没发现暗处的人。
“那个时候你最喜欢樱花了,傻姑娘就喜欢这种短暂美丽的东西。樱花,焰火,也不知有什么好的,美过短短一瞬就凋零,怪不吉利的。你说,要是你那时候喜欢的东西长久些,我们是不是也能长久些?”
“微澜姐姐说,我心中的人,早就已经是你了,只是我自己不知道。”他又喝了些酒,“我好像是不知道,一直都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只是看着你在李庭言身边开心的样子,我会很生气。如果再让我选一次,去他娘的吧,老子直接带兵闯入皇宫造反也不会让你进宫的。”
姜淮听着他这番话,早已泪流满面,却只能强忍着不哭出声。
“阿淮。”他似是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出来吧,我知道你在,你别躲了。”
她强忍着自己内心走出去见他的冲动,不许自己发出一点声响,回应宋清朔的,只有晚风吹过树杈的沙沙声。
他又喝了许多酒,他酒量不好,不胜酒力,醉倒后也直接躺在了樱树下。
姜淮观察了很久,见他是真的醉了睡熟了,这才敢从梁上下来,从房中拿了一块毯子走到屋外,走到他的身边。
她蹲下身,面前的人依旧是她熟悉的模样,一双桃花眼,眼尾有一颗朱砂痣。她给他盖上毯子,忍不住伸出手轻抚那颗眼尾痣,真是丝毫不让人省心,也不知道这些年没有她在身边,他是怎么过的。
从雁门关的方城到京都的皇宫,又或是更早,在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个站在郡主身边英俊贵气的小公子。她等了七年,又或是整整十年。
她伸出手抚上那张熟悉的面容,因为酒醉,他的脸颊有些红,不似久经沙场的将军,只是一个因情犯愁的普通公子。但她终还是决绝的转身离开,清朔,我们终究还是错过了,缘分已尽,不该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