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躲不掉,便不去躲。
这绝非见不到一丝希望之后的听天由命,他不想死,至少此刻还不想。
云素的双脚在足铃背上牢牢扎根,彻底静下来之后他发觉头也没那么疼了。
他看着一个个玉杯划破天空,看着其中闪烁着的耀眼光泽。
一柄只有剑尖的剑…应该说是只有拇指大小的剑尖极其突兀的出现在他脑后,紧接着又是一柄,然后再一柄、再一柄,再一柄!
一柄又一柄的剑出现在他脑后,每一柄都只有手指大小,它们杂乱无章的放着,只有剑指处是整齐划一的,都是遥遥朝着飞来的玉杯。
千杯酒,千柄剑。
这就是他要做的,不想躲了不想避了,将先前精打细算省下来的心力与生息通通释放。
此时他的脸色白得吓人,就连那双本就漆黑如墨的眼睛都更黯淡了几分,尽管如此他依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就站在翠绿色的大雨前,尽情挥洒着自己的思想。
而在观想之外,每一缕生息握着一柄剑,他将自己本就稀少的生息拆成无数份,变成无数只握剑的手。
唐晚晴充满担忧的看着满天飞剑,同样也看着少年,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无关紧要的那句带他入京的话才让他做到这种地步。
她摇着铃铛说道:“你这样做,在此之后,你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来恢复心力。若是这些剑全碎了,那就相当于一千颗针扎穿你的大脑还要去用力的搅一搅。”
“疼痛是次要的,我很怕你把自己弄成一个傻子。”
也许是出于信任云素,也可能唐晚晴只是想看看他的选择。无论如何,她把这种听起来就让人牙根发酸的事描述得如此详细,这实在很容易让人产生退缩的想法。
但显然云素并非那种人,他始终面无表情,面对精神上的折磨与痛苦他很有经验,有气无力的微讽说道:“若是我拦不住这许多的酒杯,你应该就没有之后了。”
话语间,好像这是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唐晚晴沉默的看着他,最后温柔的说道:“哪怕你伤得再重,我也会找人治好你。”
他嘴角轻轻泛起一抹微笑,手指稍动,第一柄剑好像突然有了生命,围着他旋转飞舞。
然后是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
一缕生息一指剑,千缕生息千指剑。
他长了千只手,要接住这千杯酒。
天空好像打响了一道无声无形的雷,雷响时翠绿的大雨从诗绪手中洒出,与狂风一路毫不留情毫不偏袒的落下,一滴又一滴铺满了整条道路的上空。
在这场欲要吞没一切的翠色大雨下方,燕子并未察觉仍然高飞,蚂蚁不曾察觉仍然筑巢。但有人已经打造好了伞,伞下有位少年有个仙子还有头怪驴。
在雨滴哗啦啦坠落时,少年的双目与呼吸骤然一紧,他张开了自己做的伞。
脑海中忽然传来剧烈的沉重感,随着小剑碰撞响起的叮叮声,一个个银色剑尖与生息相接组成的伞骨在狂风中缓缓张开,像一条巨大的蜈蚣伸展着身躯。
它拖动着伞面上的剑旋转,然后聚拢。
云素站在足铃身上,撑开了一把巨大的伞,像是抬起一片银色的天,又像是一朵银色的、正在绽放的花。
花开时,天亮时,伞开时,第一滴雨就落了。
玉杯从半空落下,沉甸甸的砸在伞上,与小剑的相碰首先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组成伞的每一柄小剑环环先扣,但玉杯其中蕴含的力量超过每一柄小剑,所以在碰撞它并未应声破碎,而是依靠着其中的力量将与它接触的部分压得凹陷下去。
仅仅是凹陷不够消除这股力量。
冲击的力量以这块凹陷为中心朝着周围伞面寸寸蔓延,翠绿色彩的包裹下它在伞面中越陷越深。
它每进一寸,云素就能多听到一个声音,伞面就多一丝裂缝,他的双手、他的脑袋就会疼一分。
而它本身,也为此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与伞的碰撞好似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每进一点,就失去一点色泽与生气。
直到它彻底没力了,周身彻底没了翠绿色彩,它这才罢休、才没有任何声音、任何生气的弹出伞面。
当它落地的那一刻,好像就连它跌倒时洒出的美酒,也不是那么香醇诱人了。
一柄剑挡不住一个玉杯,但千柄可以。
然而雨并非只有一滴,玉杯也不是只有一个。它一个紧跟着一个打来,在上一个还不曾被伞面消解弹出,下一个便已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