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佩儿撩开轿帘往外看, 冬季清晨的天本就亮的晚,何况现在还没到寅时。
不到寅时是什么概念,也就是凌晨四点多?, 还没五点呢。
哪个苦命的女孩子要这个时候起来上班啊, 她家又不?是没有钱。
言佩儿落下泪来, 从袖筒里掏出巴掌大小的铜镜, 本来打算揽镜自?照欣赏一下自?己的绝世美颜, 结果?陡然想起来自己已经三十三岁了, 而且——
天这?么?黑, 她根本看不?见镜子里自?己的脸!
嘤, 这?也不?是她本来的脸。
言佩儿捏着镜子呜呜起来, 哭的肩膀颤动, “还没五点呢,我平时这?个点都在睡美容觉, 不?到十点我都不?起。现在好了,四点起床, 五点上班, 非要点卯, 什么?品种的卯还得我亲自?去点呜呜。”
花点钱找人代替不?行吗。
她难过死了, 没睡醒的起床气加上即将?上班的晦气, 让她感觉自?己是在前往上坟的路上。
她人类之光、全球第一个发明自?动烤肉机的奶奶,死的时候,她都没哭得这?么?伤心。
现在这?才半年啊, 她哭出了孟姜女的感觉。
死了男人她都不?会?这?么?哭,但点卯会?, ……因为起太?早了,她没睡醒。
尤其是一想到以?后都要早起点卯上朝, 言佩儿恨不?得厥死过去。
听着轿子里的动静,言府管家连带着四个轿妇都习惯了,四个轿妇抬轿子的手都没抖一分,不?然里面那位哭得更大声。
管家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干净帕子,撩起车帘,弓腰递进?去,“大人,擦擦泪。”
帕子被人接过去,闷声闷气的声音传出来,“谢谢。”
“不?客气。”
言佩儿擦着眼?泪,示意管家给她把轿帘撩起来,“灯笼。”
管家一手提着轿帘,一手将?轿子前面的灯笼取下来,提着灯笼,光亮勉强映进?轿子里。
古代的灯笼,怎么?比得上各种补光灯呢,光线昏黄朦胧,连她家厕所里安全出口指示灯的光亮都不?如。
还有这?铜镜,说是清晰可照,结果?连她家最小的、最廉价的、两百米高的镜子都不?如。
言佩儿对着灯笼光亮,边嫌弃腹诽,边抬手举起手中铜镜,左擦擦脸上的泪,右擦擦眼?尾的泪。
好看,模样还算标致。
但再标致又有什么?用,这?具身?体她都三十三了。
古人也就活到六七十岁,这?么?算起来,她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中年人了。
言佩儿再次落泪,咬唇呜呜噫噫。
她才十六啊,大好的年华最漂亮青春的年纪,没谈恋爱无任何不?良嗜好,每日不?过花花钱买买东西?,好好养护自?己,怎么?就遇到这?种事情了呢。
这?中间被偷走的十七年人生,谁还给她啊。
言佩儿坐在轿子里哭,管家面无表情站在轿子外,四个轿妇生无可恋地抬着轿子,步伐稳健,幽幽的从大臣们?身?后飘过去,宛如幽灵轿子似的,吓得人一哆嗦。
“那是言大人的轿子吧?”有人交头接耳。
“看起来像,可我怎么?听着里头有人在哭。”
同僚惊诧,“言大人之前就没跟咱们?去行宫,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了吧?!”
“要真是这?样,你我做为同僚,好歹要去安慰两句。”
“说的是说的是。”
她们?都是朝中文臣,自?诩清流一派,跟冯阮这?种奸佞权臣泾渭分明,也丝毫瞧不?上她这?种奴颜谄媚的人。
可言佩不?同,言佩是冯阮同届的探花,要才情有才情,要容貌有容貌,最重要的是,她在权势中间选择了初心,当个试图拨乱扶正的言臣御史。
刚直中正,公而忘私。
不?过三十出头,便?成了御史台的御史大夫,官至正三品,跟冯阮几乎旗鼓相当,算是冯相在朝中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臣的最大阻力跟障碍。
这?些年,言大人带领她们?,扫清朝中力所能及的不?平之事。
为不?公开?口,为民情发声,丝毫不?放过一个祸国祸民的奸臣佞臣,把自?己言臣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可惜啊,言大人她生不?逢时,先皇并不?是一个采纳建议的明君,就连早朝,也是心情好不?开?,心情不?好更不?开?。天热不?开?,天凉也不?开?。阴天不?上朝,晴天还不?上朝。
先皇上朝全看运气,最荒唐的一次,是将?近半年都不?早朝。群臣在宫门口等到卯时,李钱出来说今日无朝,大家这?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