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梁夏启程去行宫祭祖,季晓兮就一直焦虑不安。
她最近一直借住在窦氏家里,白天在酒楼跑堂打杂,晚上回望水巷落脚。
季晓兮本来可以跟之前一样住酒楼,但想到梁夏快死了,又不忍看见她爹窦氏听闻噩耗后发疯,就厚脸皮留下来,想着要是出事能帮忙照看一二。
也算报答了这父女俩的救命之恩跟收留之恩。
尤其是窦氏真的菩萨心肠,从未问过季晓兮什么时候走,不仅如此,还悄悄给她换了床厚实的新被,给她做了双更为暖脚的新鞋,连她的碗筷用品都单独准备了份新的。
窦氏人越好,季晓兮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按着以往六次经验,当太女做傀儡最后亡国死去的人应该是她才对,这就是她一成不变应该踏上的死亡路,是她改变不了的命运。
可这次她逃避地选择了别的路,由着梁夏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梁夏还有个亲爹爹,不像自己似的孤儿一个。梁夏要是死了,窦氏该多难受啊。
如果她验血时咬定自己就是太女,宗室定会帮她,然后梁夏会不会就不用去祭祖,也不会死呢?
能在宗室手里逃脱,季晓兮想都不敢想,甚至提到宗室,提到梁佩,她后背都是一层寒意。
“怎么回事啊,心神不宁的?”
在季晓兮摔碎第二只碗后,后厨大厨都要骂她了,掌柜的过来,挥挥手示意大厨去忙。
掌柜的今年五十多岁,是个爱笑的白面胖子,也是这家酒楼的东家。
她把季晓兮带到一边,问她,“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前两天突然没了人影,这两天回来后一直心不在焉。”
掌柜的说,“你算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要是真遇见什么难事,你跟我提提,我说不定能帮你过去。”
“在你那儿天大的事情,在我这儿指不定就是件小事。”
季晓兮五岁时就没人管了,是街巷里的人家一家一碗饭喂到现在的,世道艰难,大家都没办法多养一个孩子,只能给口饭吃不让她饿死。
这酒楼的掌柜姓万,冲着季晓兮的一声万姨,硬是让她在酒楼住了好些年,算是给了她一个庇护所。
虽没直接认下季晓兮,可万掌柜心里也拿她当成亲侄女,季晓兮遇见难事的时候,她不可能不管。
“太女去祭祖了。”季晓兮左手食指被碎碗划了一道,低头用袖筒缠着减少出血。
万掌柜纳闷,“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酒楼小跑堂,还担心起朝堂大事了啊。”
她往外看了眼,“这么大的雪,祭祖估计也得等明天。”
今日到明天,一整夜的时间啊,小太女能不能活到翌日天亮都不好说。
见季晓兮提起这事,万掌柜也没因为她是个小孩就糊弄她,“我多少有点关系,听说上午太女离开后,京城就戒严了。”
她示意外面街道,戴着玉扳指的右手遮在嘴边,压低声音,“京兆尹的巡逻队往常是一个时辰一换班,现在是半个时辰换两次班,人数也多了一倍。”
按理来说太女都不在京城里了,守卫防备应该更放松才是,怎么还越来越严了呢。
季晓兮听到这事后背阵阵发凉,看着外面白茫茫的大雪,呐呐道:“是要控制皇宫吗。”
行宫跟皇宫一同控制住,这样整个朝堂都在宗室的把控下了。
可京兆尹府的右扶风,不是陈妤松她娘吗。
季晓兮压低声音问万掌柜,“您是说京兆尹府……”
“不像,”万掌柜也凑头小声说,“看着像是兵部。兵部调动了人马,借着演练为由靠近了皇城。”
哪家正经兵部会在大雪天演练啊,绝对有猫腻。
如今太女不在京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京兆尹府跟兵部对上了。
季晓兮松了口气,“万姨,我想回去一趟。”
她把受伤的左手举起来给万掌柜看,血是止住了,只是染红了半个手,被划开的口子看着也有些吓人。
季晓兮可怜兮兮卖惨,“得去包扎一下,不然明天也干不了活。”
“怎么伤成这样,你有银钱包扎吗,我给你拿点。”万掌柜先是心疼的皱紧眉嘶了口凉气,随后视线才从季晓兮的手上移开,狐疑着问,“不对啊小兮,老实跟我说,你这小丫头是不是找到家人了?”
“现在都有落脚的地方了,可不稀罕住我这酒楼后院了。”
万掌柜掏出钱袋子,取了半块碎银放在季晓兮右手中。
“稀罕稀罕,”季晓兮笑,“没找到家人。”
她家人都没了,去哪儿找到。
“但我遇到一对很好的父女。”
季晓兮笑笑没多说,只是走之前想起什么,迟疑地看着万掌柜的右手,问她,“万姨,您这玉扳指是不是新买的?”
她之前都没见万掌柜戴过。
“好眼光,”万掌故笑起来,竖起大拇指直接把扳指摘下来,大方地递给季晓兮看,“朋友到的新货,给我留的,说是一等一的上等翠玉,才一百两银子。”
算是捡到宝了,要不是有朋友在,一百两想拿下这种成色的翠玉扳指,那是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