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管她。”沈丹熹说道,起身往洞外看去,外面暴雨如注,雷光一道接一道地劈落下来,几乎在这一座山神庙上空交织出一张电网,“这雷看上去有点不同寻常。”
柳珩之道:“是罚雷。”他捂着心口,轻轻喘一口,“山魈作恶多端,罪业累累,她为了躲避罚雷才会龟缩到地底下去。”
沈丹熹闻言回头,柳珩之从袖中取出一卷指节长的竹简递给她,她接来打开一看,上面用刻刀雕刻着许多名字。
“这就是九年间,被送入山魈娘娘庙中的仙童名字。”柳珩之肋骨被打断,光是说话腹腔都一阵阵刺痛,他尽力将自己知晓的情况都告知于她。
“在山道口时,你突然朝山里跑来,我亦尾随在你身后进了山,只是进来庙中,我却怎么也找不见你的身影,之后从地下冒出无数妖魔,对我进行围杀。”
沈丹熹点头,“我中了山魈的魂引香,身体不受控制,被引入镜面法阵内,幸而你藤上花香,让我后来意识清醒了过来。”
柳珩之眼眸亮了亮,抚摸着自己的折扇,继续道:“我被山魈派出的妖魔追杀,本来是逃不过的,但其中有一只狐妖暗中帮了我,它原本是这惊鹊岭中修炼成精的妖灵,一直以来都和山下的村民井水不犯河水。”
“十多年前,山魈来到此地,占据了这一座山脉,以强硬手段将山中妖灵精魅都收入麾下,威逼利诱迫使它们出山祸乱山下村寨,她再以山神身份出面镇压作乱的妖魅,以此逐渐在惊鹊岭建立起了威望。”
“最初的两三年,山魈并未像现在这样极端,她所做的也不过就像这样,骗一骗村民的香火,直到十年前,她不知从何人那里得来一卷功法,可以靠着吸食修士灵力,快速增强修为。”
“山魈便开始指使它们去引来修士,供她吸食,她这样的修炼方式显然不是正途,山魈担心罪业加身,又要求村民在每年祭神时献上一对童男童女,将身上罪业过渡到他们身上。”
沈丹熹盯着竹简上的名字,原来如此,难怪那山魈行了此等恶事,身上气息却还如此干净。
“这么些年,山魈行事越发无所顾忌,为她承担罪业的仙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几乎时时刻刻都生活在炼狱折磨当中,狐妖心生不忍,它救下我,是希望我能将这里的情况传出去,集玄门之力,一起讨伐山魈。”
柳珩之说到此处,叹息一声,“但是缠住我的妖魔实在太多,我一直没能找到机会逃出去,阿熹,现在镜面法阵破了,罚雷或许能阻挡山魈片刻,你快趁此机会,将这一卷竹简带回玄阳宗,请宗主召集众能,再行返还,铲除山魈这一伪神祸害。”
沈丹熹卷起竹简,问道:“那你怎么办?”
柳珩之现在伤得太重,与她同行只会成为累赘,他道:“无需担心,我会尽量保全自身。”
沈丹熹握了握竹简,回头望一眼交织的雷光,没有过多迟疑,颔首道:“好。”
她离开之前,还是在洞外布置了一个隐匿的法阵,将这一个山洞口用草木遮掩住。
外面的暴雨小了许多,但是雷光反而愈发密集,山魈麾下肆虐的妖魔也因忌惮雷光而四散奔逃,沈丹熹小心避让着落雷,往外疾行。
现下已经入了夜,山林之中黑影幢幢,只有雷电的光间或撕扯开深浓的夜色,沈丹熹手中握了一枚夜明珠,借着这点微弱的光安抚自己心中的恐惧。
她并不恐惧雷光,她恐惧的是雷光熄灭之后,那仿佛将要淹没她的黑暗,哪怕只有很短暂的一瞬间,也像是要将她重新拖拽回梦魇里。
沈丹熹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因为这种仿佛铭刻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她不自觉地反而往雷光交织的中心靠了过去。
天威从雷鸣之中压迫下来,在这里的感觉尤甚,沈丹熹忽而觉出不对劲来,比起罚雷,这雷中的威压倒更像是渡劫的劫威。
她对于渡劫之威绝不可能感觉错,因为,她的父亲便是在劫雷中陨落。于修行之人而言,渡劫是最荣光也是最危险的时刻,成则大道通途,得道飞升,败则前功尽弃,身陨魂消。
沈丹熹仰头望向天幕中层叠堆积的浓云,金色的雷光在云层之间闪耀。
山魈难道也要渡劫了?如果是这样,那她就算回去搬救兵也来不及了,反而会错失这个绝佳的机会。
沈丹熹按了按怀中的竹简,当机立断转过身,返回山神庙前,一步踏入了山魈娘娘庙的门槛。
和她猜想的一样,山魈现下正在应对降下的雷劫,再分不出旁的心神来管他们这些逃窜的小虾米。
雷柱蓄势而落,威势正在一层一层叠加,山魈庙里乱成了一锅粥,有罪孽深重的妖魔只是被电弧殃及到一点,便在天威中化为了灰烬。
沈丹熹看到了落雷中心处那一抹纤细的身影,山魈立于神龛上,奉神正殿的屋顶已经被雷电击穿,落雷一道接一道笔直地劈落下来,炽白的雷光笼罩了整个神龛。
但山魈身上有着周边乡民十年的香火供奉,民众虔诚的信仰为她周身镀上一重功德金光,帮她抵消了大半的劫雷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