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牵起嘴角,冷笑了声。
“也许,我说也许,你爹把你扔掉,只是不想你继续痛苦。”半夏这时加了句。
为了结束她的痛苦,这谎话谁信,她虽然皮相还是孩子,可已在这世上存在了几十年,早不是傻子。
对她好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只是少些,阿爹很忙很累,要养活这么多张嘴,在田地里面累得象头牛。
现在她要考虑的是,如果眼前这人真是她阿爹,真愿意陪她,这一次说话算话不离不弃,她要不要原谅。
冬天的时候,她满手冻疮,阿爹也曾经替她暖过手,将她手放进自家衣衫。
也许真象半夏说的,这世上的人有善有恶,这一世的阿爹,就不像上一世那么无情。
背上的重压小了些,这一次立得不是那么艰难。女孩将手塞进了他衣领。
想到这里她终于沉默,跟上宣夜节奏,脸贴上他后背,眼下那颗蓝痣隐隐流光,细声:“这一次,阿爹你不会甩下我么,无论怎样也不?”
宣夜不语,只是起身,立直,将绳荡到脚边。
宣夜已经无法答她,内脏明显受损,连耳廓也开始渗出血水。
女孩却没因为这次停顿发怒,只是将手环住了他,甚至有些怯怯,问:“阿爹……,这一次,你真的……会陪我到最后?”
女孩伸出手,替他将耳间的血擦了,声音飘忽,又变得很乖很糯:“如果早这样多好,阿爹,你早这样,我就会半点也不记恨你。”
宣夜这时高声数了句,终于力竭,单膝跪地,那下坠的力道几乎把他膝盖骨敲碎。
“497!”一旁半夏大声。
“482!”
宣夜的肩头轻了,女孩手指缓缓流出一股清凉,他满脸的灼伤也开始奇迹般回复,一点点露出了本来容貌。
那时候阿爹的肩膀温暖宽厚,就象眼前的宣夜。
“498!”
有一次她出去放羊,在沟里崴了脚,阿爹就把她一路背了回来。
女孩再不发话,将眼微微阖上,头枕在宣夜肩窝。
对她好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那一次阿爹背着崴脚的她,她就是这样,一路颠簸,渐渐熟睡。
女孩闻声沉默,窄小的脸孔往上,似乎回到从前。
也罢,恨也恨了怨也怨了,几十年过去,她不就是盼着今日,有个人能守得诺言,不离不弃。
“你想想,你阿爹就没有对你好的时候,难道一次都没有?”
“499!”
女孩又是一顿,将脸慢慢勾过来,盯着宣夜血肉模糊的脸颊,细声:“真的……你真是我阿爹转世?我……”
“500!”
“那也许,我说也许,这个人就是你爹转世呢……,他现在背着你,如果能背你到最后,你想想,你能不能原谅他?”半夏连忙放低声线。
一切终结。宣夜停止动作,掩住口鼻低低咳嗽,而那半月形的弯刀光华也越来越甚,益发照得他形容惨淡。
女孩顿了下,看了看宣夜,怯声:“我阿爹没被我害死,我回去的时候,全家得了瘟疫都死了,我……”
女孩抬了头,声线飘渺,但还是又乖又糯:“被收之后我会去哪里,能不能再见到阿娘和阿爹?”
半夏咬牙,一跺脚,干脆站到了她跟前,嘶声:“那你要怎样,你爹对不住你,想必已经早被你害死。那你就把他也害死好了,让这个守信陪你的人也和你爹死得一样惨!”
宣夜喘息:“被月莹收服的都是恶灵,你将永世被封,不得转生。”
女孩的反应说明布道还如一如既往无效。
这一句让半夏和女孩都愣住。
“放屁!我不信,你们这些大人全是说一套做一套!”
女孩定了定,叹口气,似乎认命,缓声道:“那好,我就去了,只是可怜了我干爹,铃儿这一去……,他又是孤零零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了几百年,之后又要孤零零……”
半夏猛醒,握住喉咙,很是费力才发出声音,学人布道:“这世上人有善有恶,你要相信人心有暖暗夜有光,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爹……”
话不曾说完宣夜已经回身,苍白指尖握住弯刀,刀尖去势和缓,但却准确无误刺进了女孩眉心。
宣夜急速喘息,答不出话,将眼抬高,看住了一旁半夏。
女孩怨气消退,灵力也随之消散,再没法反抗,只是一瞬,魂体就被收进刀身,在那刀刃隐隐幻做一缕流光。
女孩侧头,开始不解,在他肩头伏着,眼里戾气有些许退减,低声:“你真的……真的……要……陪我跳完?为什么?你明明可以收了我的。”
弯刀收势,被宣夜收回刀鞘,在暗夜里敛住了光芒。
不停顿,继续。
也就是在这一刻,半夏第一次感觉到了宣夜的王者之气。
看不见的阴火开始燃烧,水泡开始蔓延,一寸寸糜烂,最后爬上他额角,又接着往上,连他头发也渐渐烧毁。
那种被隐在深处,如暗夜幽光的凌然霸气。
这声之后女孩已经灵力使尽,没法再在他背上施压,于是试探着将手指搁上了他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