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家世、学识和从小熏陶出?来的气度,不是她这样的人可以望其项背的,她这辈子恐怕都难以企及。
她只是随意地跟她说两句话,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应答,只觉得如?坐针毡。
钟黎从来没有?这么分明?地感受到那种?原本?虚幻的差距——以这样一种?具象的形势赤裸裸地呈现?在她面前,让她无力辩驳。
她忽然就明?白了顾允章的高明?之?处,以及下午的那一场漫长如?凌迟的宴会?。她是要告诉她,哪怕她将她奉若上宾,她也没有?从容游走斡旋其中的能力,是德不配位,是痴心妄想?。
她甚至都不屑于为?难她,只是略略让她感受了一下。
也告诉了她一个再明?白不过的道理?,如?果她要跟容凌在一起,要应付这样场合的机会?不会?少,永远都无法逃避,那不是她努力可以达到的。
从顾允章看到她的那一刻开始,大抵就知道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怎么样可以精准打击她内心的薄弱之?处。
事实胜于雄辩,钟黎无可反驳。
某种?程度上,容凌也遗传了她的这份能力,杀人于无形。
钟黎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那帮子发小提起她都是那样敬畏,避而远之?。
钟黎不喜欢下雨天,可那一年北京的降水量格外丰沛,她有?好些日子早起时院子里?的石阶都是湿漉漉的,花坛里?零落成泥,狼狈不堪。
她那段时间热衷于亲自清理?这些叶片,一片片不厌其烦地捡出?来,像是有?强迫症似的。
容凌也不拦着她,只陪着她静静等待着。
直到劳动节前夕,她在捡完一篮子的枯枝败叶后忽然问他,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彼时他在院中的石桌上喝一杯龙井,闻言搁了,没应。
过一会?儿才开口:“徐靳告诉你的?”
或者是那天她被常勇军带去见他妈的时候。
“我又不傻。”钟黎笑了笑,喉咙口却好像被堵住了似的,缓了会?儿才继续,“你难道还能瞒我一辈子吗?”她抬头?环视,“这么好的院子——”
容凌别过头?,不忍再看她的神?色。
钟黎望着他漠然到极点的脸,只觉得他好像戴着面具,像一台精密的仪器,让人连指责他薄情寡义都没办法开口。
有?一种?人不管做什么都非常清醒,永远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哪怕是最疯狂的时候。
“我看过她的讲座。”钟黎道。
容凌怔了一下,半晌才意识过来,这个“她”指的是程京华。
仿佛并不需要他的回应,钟黎又道,“不过是在网上的记录视频。”
r大才女,工学、经济学双学位,高级工程师又曾在中泰做到至高管理?层,放眼国内也没几个吧,跟他挺配的,据说家里?背景也很深。
悲哀的是,人家长得也很好看,端庄大气,气质斐然,她连唯一的优势都不占。
钟黎望着空旷的庭院,心里?也空荡荡的,忍不住将自己抱紧。
隔着一张石桌,容凌也沉默地坐着。
犹如?一场早就知道答案的审判,拖延了这么些时日,终于到了判决期。已经度过漫长煎熬的牢狱生涯,真到了这一天,反而像是耗尽力气似的,再没有?多余精力来争吵。
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两人都挺冷静的。
钟黎深吸一口气,对他说:“我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不会?甘愿屈居人下。我知道你的不得已,也能理?解,五哥,我们分开吧。”
冷风扬起散落一地的叶片,翻翻卷卷,有?两片还落到他的鞋面上 。
容凌垂着眸子,不发一言。
钟黎笑了:“你都要跟别人结婚了,难道还打算留着我在这儿?这对我,对人家程小姐都不太公平。”
“我很抱歉。”他终于开口了,起身走到她面前,高大的影子如?山一样笼罩着她。
他的双手,就这样紧紧握着她细瘦的肩膀,说他很对不起她,但是他不会?放手。
钟黎愣了有?两秒,因为?一开始根本?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他用?一种?平静的调子说出?这样一番荒诞的话:“事实上,这不是我跟她的婚姻,这是顾家和程家的结合,我不会?跟她一起生活的。你也不用?怕她找你的麻烦,我跟她谈过了,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钟黎只觉得跟听天书似的,心里?涌入一股冷流,四肢都不自觉发颤。
她咬住牙齿,笑容都很勉强了:“你的意思是,你一边要结婚,一边还要把我养在这儿,给你当?个见不得光的情儿吗?”
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能这么平静,他早就计划好了。
既要又要,他什么都不肯舍弃。
可从来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也许在当?时的他看来,她的意愿确实根本?不重要。她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他给了她再生,给了她明?艳绽放的资本?,所以她的命运本?就不由她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