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得好像不是时候。”容凌随手抻了张塑料椅子, 坐下。
他是?淡淡笑着的,跟老朋友寒暄那样。
可钟黎却觉得——四周的气氛一瞬间凝滞起来。
有?那么?会儿,连周遭的气温都降到了冰点。
头?顶的槐树罩下一大团影子, 依稀有?灯光从枝叶罅隙间筛落, 在她的脚下扑簌簌地?晃动。
不知何时,起风了。
钟黎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尽量把自己缩成一个小点。
但是?,她人就在那边, 无?论怎么?样?也不可能凭空消失, 她可以感受到容凌冷厉平静的目光没什么?情?绪地?在她身上缓缓扫过?。
她心里很乱, 默默抓了根烤羊肉串咬了口。
耳边是?容凌和?徐靳若往常一般无?二的交流, 混着风声、细雨声、还有?偶尔车轮碾过?地?上枯叶发出的嘎吱嘎吱声, 叠在一起,成一曲老旧的笙歌。
钟黎都忘了徐靳是?什么?时候走的,只听见一声车辆启动的轰鸣, 她抬头?, 视野里他那辆极气派的豪车已经?离去, 只留给她一车尾气。
“人都走了, 还看?这么?恋恋不舍, 我把他叫回来?”容凌随手扯松领带,人往后一靠, 偏头?点一根烟。就听见咔哒一声的机扩翻盖声,幽蓝色的一簇火苗亮起来,摇曳点映在他脸上。
这样?撩人的一张脸。
眼神却是?冰冷的, 无?机质一般冷。
这个人要是?不讲情?面?起来, 那是?真的半分余地?都不会给。
哪怕是?微笑着的,眼睛里也是?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钟黎没吭声, 知道说什么?都是?错的。
可她的沉默似乎更加惹恼他,他就这么?冷冰冰地?睨着她,钟黎如芒刺背,实在受不了,起身告辞:“太晚了,宿舍进不去的。”
见他仍平静地?坐在那边吸烟,似乎并没有?要阻拦的意思,钟黎试探性地?往外跨一步、离开。
可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那一刻,手被一股大力往后一拉一拽,整个人如撞上一堵坚实的肉墙,被一只钢铁般的臂膀扣在怀里。
“现在是?找好下家了是?吗?徐靳给了你多少?”他敛着眸子无?甚表情?地?盯着她。
钟黎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放开!关你什么?事?!”
容凌讥诮地?自上而下看着她,手轻轻捻了下她的衣领:“徐靳应该没那么?抠门啊,连件像样?儿的衣服都舍不得给你买?你图什么?啊?”
钟黎反唇相?讥,像看一个可怜虫:“你不说他不会,他不敢吗?那你现在在发什么?疯?!”
他神色怔松,下意识松开了她。
月色清冷如洒下银辉,落在这张静若处子般眉目姣好的脸上,却映照不出什么?暖色来。长得越好看的男人,越不能相?信,这人云波诡谲阴晴不定,实在难以揣测,有?时候可恶到她这么?好脾气的人都想踹他两脚。
钟黎瞪着他,不甘示弱,过?了会儿,却看到他突兀地?笑了一下,手抚轻柔地?上她的脸颊:“别生气了,我都大老远腆着脸来跟你求和?了。”
钟黎头?歪到一边。
他又把她撇开的脸掰回来,非要她看着他。
冷漠、镇定、强势、不可理喻……这人永远都是?这样?。钟黎也是?认识了他有?段时间才意识过?来,这才是?他的本性,什么?温柔绅士都是?外包装,他本质上是?不容许别人质疑他的那类人。
冷风吹过?,钟黎起伏的胸腔渐渐平缓下来,没有?刚才那种血液涌到头?顶的愤怒感了。
容凌揉着她的发丝,替她拢好围巾,又摸一下她的手:“手怎么?这么?冷?徐靳这个傻逼,大半夜带你出来吃露天烧烤,他是?不是?有?病?”
钟黎:“……你怎么?还骂人哪?”
约莫是?她震惊的表情?逗乐了他,他也笑了:“我骂他是?给他脸。”
钟黎可能无?法理解,他和?徐靳之间的交情?。
那是?打?小一起长大、出生入死的交情?,小时候他俩打?的架也不在少数,可第二天肯定和?好,甚至都不用过?夜。
某种程度上,他俩的家庭背景、生活轨迹都有?共通之处,性格也多有?相?似之处,像一面?镜子的两面?,映照着彼此,惺惺相?惜,肝胆相?照。
容凌了解徐靳,正如徐靳了解容凌一样?。
性格、喜好,甚至对方一个眼神可能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所以就像他知道徐靳不敢真的对她做什么?,也不会;他也同样?知道,徐靳对她的心思,甚至不用多问什么?,那是?一种敏锐的直觉。
因为本质上他俩是?同一类人。
程度大概是?他有?多喜欢钟黎,徐靳就有?多喜欢。
感情?这种事情?从来没有?什么?道理,他向来克己复礼,将那些离经?叛道、桀骜不驯、格格不入都收敛起来,包括自己的情?感。
可人总不是?圣贤,也有?克制不住不想克制的时候。
他有?时候也唾弃自己不够大度,尽干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明明没影儿的事,想起来还是?不得劲得很。
甚至刚才远远看到两人坐在同一个烧烤摊上言笑晏晏的样?子,都觉得碍眼得很。
那天晚上钟黎回去地?太晚了,宿舍早就关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