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栖鸾道:“上回春闱案时,大理寺正别苑后的两箱黄金未查清是何来路,这桩案子还压在下官手上呢,请马大人慎言。”
马少卿当即憋红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胆敢威胁本官?!”
陆栖鸾轻瞥了他一眼道,道:“下官便是今日被革职了,明日刑部也能照样开审,马大人有何指教?”
……次奥。
那马少卿气得几欲呕血,只能咬牙道:“本官记住你了,莫教本官查到你有什么尾巴……”
陆栖鸾逼得他说不出话来后,方才对高赤崖道:“高大人,并非下官忤逆律令,待我将案情陈明,我想马少卿今日这旨,枭卫便不用接了。”
高赤崖见事有转机,对马少卿做了个请的手势,后者正在气头上,冷哼一声,一拂袖,便去了枭卫府内堂。
留下凝立的聂言,看着陆栖鸾的背影,缓缓道——
“你待我,可曾有半分用心?”
陆栖鸾抬头看了看昏蒙的天色,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聂锦行待陆栖鸾,可曾赤心以对?”
聂言哑然过后,失笑道:“言之有理,是聂言狂妄了。”
陆栖鸾略一点头,抿了抿唇,走向公堂深处。
——她就是这一点,最易招眼,最易……叫人倾心。
聂言似是一瞬间又恢复了以往那副浪荡之态,惯用的玉扇在指间转了转,又在自己心口敲了敲,喃喃道:
“怪事,分明用情不深,为何……心里还是疼得厉害?”
……
“……这么说来,那枭卫地牢劫狱案,你是找出主谋了?”
“下官还没有。”
枭卫正堂与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一般,拥有提审、刑讯之权,与三司不同的是,能动用枭卫堂审的案子,并不做出裁决,而是由主簿将案情写明,直接上呈皇帝审决,绝不容半分胡闹。
显而易见,陆栖鸾的回答惹恼了两位听审的上官,未待他们发怒,陆栖鸾又道:“主谋虽未查清,下官却揪出了几个落了实锤的案犯,请大人容我一一道来。”
“说吧。”
陆栖鸾略一点头,让人把牢中的孙顺提审过来,道:“这第一个犯人,便是孙顺。其罪为,收受贿赂,企图换出牢中第一层的东宫大太监薛敬的义子,内务府主簿邱贵。”
马少卿挑眉道:“这邱贵是?”
“邱贵是今年涉入嫔妃龙胎被害案,前段时日被查出勾结废妃任氏,因而被枭卫收押的殿中监主簿。因其常年经手宫中各殿大太监的‘孝敬’银钱,宫中内监唯恐他供出,另外,他也是上报的、被烧死的八名罪官之一。”
她说到这儿,地上半死不活的孙顺抖了抖,落在高赤崖眼底,意外道:“你的意思是,他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敢把贼人引进来?”
“不,孙顺的罪名只是收受贿赂,而且他受的贿,实际上是中了计的。”
陆栖鸾转而问孙顺道:“你当时收了薛敬多少钱?”
孙顺这些日子吃尽了枭卫的苦头,先是没说话,待陆栖鸾说了一声若他如实交代,有利于他妻子减刑,便哑声道:“两、两千两。”
“两千两,收的都是些什么?”
“是……银锭,和金条。”
陆栖鸾又问道:“好,你家有好好赌的妻子,既然进了这么大一笔账,怎么说也要点一点,这么说来你是明知故犯,看见金条上有‘东宫’二字,还敢收?”
孙顺嘶声道:“我已经说过一百遍了!那些金条上根本没有东宫的印记,都是薛敬的私财!”
陆栖鸾并未反驳,拿起作为证物的金条示人道:“薛敬的供词和孙顺一样,说从未动用过东宫的金条,而是用的孙顺私财……那么问题来了,我们从赌坊和孙顺家查到的财物,重新称过,金条的重量和成色都远超流传于民间的金条,是以合计三千五百两,那么,这多出来的一千五百两,是怎么来的?”
马少卿冷笑道:“这孙顺能贪一次,就不能贪其他人的吗?也许那一千五百两是他家的私财呢。”
“大人此言差矣,孙顺不过是个牢头,这方面自然比不得马大人。”
怼得马少卿脸色一黑,陆栖鸾恍若未觉,继续道:“孙妻好赌,案发前早已将家中良田赌光,连祖宅都输了一半出去,而和泰坊地方偏僻,地价和房价就算翻一番,三百两之内就足够赎回了,何必抱着一千五百两不用?问题并不是出在这儿,而是孙妻在赌坊时,她输出去的金条,一来一回被当时赌桌上的人偷换过了,从没打烙印的金条,换成了东宫金条。”
“……”
堂上的马少卿愣了好一会儿,忽然怒道:“胡说八道,那金条刑部也留了一根,本官特地让宫里的殿中监查看过,成色烙印与东宫同出一批,怎么可能流入民间?难道你对过东宫的入库账簿?”
“查账簿是查不出来的,太子常年在外,东宫里的人挪用宫财不是一天两天,不过还有一个可能,倒是更为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