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拐上了麒麟道,陆栖鸾见这条路既宽又好走,不禁好奇道:“爹今天是怎么了?一开始就走这条道儿,能省多少时间呀。”
陆学廉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你懂个啥,刑部前尚书倒台了,原本受奸佞打击的左相一派这会儿都挺直了腰杆子。这段时间左相的人天天找你爹搭话,你爹躲都躲不及,哪还敢往上凑?”
陆栖鸾:“我记得您不是以前说左相是儒门清流吗?他有意交好,咱们何必躲呢?”
陆学廉叹了口气道:“有些话本来是等春闱后准备说给池冰听的,你既然多少算半个公门中人,便先给你说吧。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古有之。儒门一派,弱势之时,乃是清流无疑,可一旦成了中流砥柱,便少不得要泥淖加身了。”
“我不太明白,好官掌权了难道不会更好,而是反倒成了奸臣吗?”
“这可不是好或坏能定论的,你只需谨记,为官一道,唯中庸二字可保命荣身,此道之外,为官者当日夜自警——月盈月缺,皆在圣意一念之间。”
陆栖鸾若有所思,正想多问两句时,忽然马车一停。
“怎么了?”
“大人,是左相家的车驾,要不要……”
“宋相爷回京了?”
陆学廉知道左相年前便受任巡查九州政情,按理说得到下个月初才能回京,正有些疑惑时,那左相家的马车忽然停在旁边,里面传出一个少女的声音——
“请问,前面的可是刑部的陆尚书?”
只见对面的车窗里有一个纤弱的少女,陆学廉回忆了片刻,道:“可是宋相爷的孙女,明桐小姐?”
“家翁常常提起陆大人,小女十分佩服……”
——哦,这就是她娘打听到的真正的准太子妃?
陆栖鸾刚想探头望一眼,就让她爹把脑袋按到一边去,似是不想她和宋明桐见面,可对面的人似乎眼睛刁得很,一见车窗里露出一截棠红衣角,便直接开口问道——
“车内的可是陆家姐姐?等下陆大人要去面圣,而明桐与陆姐姐都是一并要去见太子殿下的,不如让陆姐姐换乘到敝府的车上吧。”
“这……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陆大人放心,日后明桐若是与陆姐姐有幸在同一个屋檐下说话,今日便算是结了个缘,何妨出来一见?”
陆爹听她说话听得牙酸,一边撑着笑脸一边小声问陆栖鸾:“闺女,左相家的孙女小时候进宫和太子上过同一个学堂,算是有过一段青梅竹马之谊,等会儿怕是要酸你,你接是不接?”
“有啥不好接的,直接跟她说我跟陈望公定终身了,酸我没啥意思。”
“你扛得住?”
“我今天穿的软底绣鞋,大不了就跑,她们一车女眷谁能逮得住我?您去应付朝里的事儿吧,这边交给我就是。”
一侧,左相家的嫡孙女宋明桐见对面马车里嘀嘀咕咕的,嘴唇一抿,问旁边的侍女道:
“我……我问了,她好像不想出来,不知道他们这是在说什么呢?”
旁边的宋家侍女道:“穷乡僻壤升迁来的,不懂规矩,还以为自己是地头蛇呢,想必不知道咱们宋家的地位,没把小姐你放在眼里。”
宋明桐:“是这样吗?”
侍女道:“肯定是,小姐,等会儿那陆家的女人上车来,咱们得给她个教训,别让这山沟沟里的麻雀误以为自己能变凤凰!”
宋明桐道:“这不太好吧,你们上次说公主的不是就惹了太子不高兴了,虽然他不追究,但咱们还是别……”
侍女急忙道:“就是因为上次不小心得知了太子,就更不应该让野女人趁虚而入。”
宋明桐:“是这样吗?”
“不是这样的。”
宋明桐一扭头忽见有个少女把脸撑在车窗上,不知听了多久她们的对话。
宋家的马车顿时吓得抖了三抖:“你是谁?!陆大人呢?”
陆栖鸾:“我就是遂州穷乡僻壤来的野女人,家父急着去面圣,已经先走一步了,留我跟宋小姐道个歉。”
宋明桐的脸腾地一下通红起来,身边的侍女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随即面色慢慢板起,皱眉道:“陆大人书香门第,怎教出来的姑娘做出这等偷、偷听人说话之事?”
“哦……”陆栖鸾歪着头打量了宋明桐半晌,道:“我家算不上书香门第,爷爷那辈还在乡下种地,直到我爹这一代才开始考科举。只是我家虽然礼教不多,却也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明桐小姐本是明珠,可惜珠光浸于墨汁之中,日后怕是有碍观瞻。”
宋明桐一愣,她身边的侍女先就恼了,尖声道:“你一个三品朝臣的女儿敢说我们小姐有碍观瞻,你算哪根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