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合眼,披衣坐着如临大敌。
我好不容易等到他睡去,却也放不下心,他神神叨叨整天,嘴里说着那不明白的话,今日皇宫里进来许多人,宴会上绑了许多人,混进来两个不应该在这里的也是很有可能,可景烨如何会认得?
景烨已经痴傻数年,如果要他害怕成这个样子,二皇子景昭狠厉至此都未曾让他坦然的面孔破碎,那又是谁能让他就算傻了也无法忘怀的痛?
我不知他究竟怕的是谁,见他这个样子,好几次询问的话语都要出口,还是被我硬生生吞咽了下去。
左右也是睡不着了的,我走到院子里,看着夜色点点吞噬掉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光明,白天时候的灿烂刹那间灰飞烟灭,不过只是那时候的明亮也没有带来什么好处罢了。今夜天色不佳,未有星光,未有明月,只有婵娟模糊不清的影子轮廓在云层当中若隐若现,与白天截然不同。
我总觉得夏日至少能够比过冬简单些,纵使没有冰块解暑,总比冬天的噩梦要好的多。
面前黑色的午夜猛兽张开嘴,一口一口将金乌撕扯干净,光辉在巨兽的尖利牙齿当中崩离瓦解,碎出星光灿烂,又被前来分羹的云层翻卷入腹。
这个破旧的院子,是没有人会来的,景烨可能会害怕,我却明白这是不可能的,这里到处都是岁月留下的裂缝,到处都是爬满藤蔓的墙壁,疮痍被黑暗修补,融合在这凝重的色彩当中,竟然能够掩饰掉所有的伤口,所有的脆弱。
我不自禁的站起身,却感到牵动了袖口中的一样物什,硬邦邦的,冰冰凉凉,隔着层薄薄的衣纱也能够感受到,就好像体温从来没有到达过般。
我伸手进袖口,指尖摸索终于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随后就拿出了那枚景烨送给我的玉佩,拿在手里冰冰凉凉,明明是贴身放着,却没有半点热度,果真是好玉。
那奇形怪状的玉佩在几乎要灭掉并且摇摇欲坠的月光下一闪,光珠流转,通体碧玉,竟是比白日里还好看数倍,拿在手里端详,花纹竟然清晰了很多。
我随意的一瞥,却发现这花纹竟然不是雕刻在外部的。
细密的花纹层层叠叠,俨然在光滑的玉佩内部蜿蜒盘旋,顺着薄如蝉翼的保护当中滑动出缠绕着的线条,弯弯曲曲,无数顺着悬崖峭壁流淌的水珠,在瞬间突然交汇汇聚,碰撞出泉花四溢,成为了一股。
我心中暗惊,这样的玉佩花纹,如果不是天生的纹理,是怎样的工匠雕刻的?而且还是在玉佩内部雕刻,这简直不是人能够做到的。
再看却是明白了,在玉佩的底有处微小的细缝,完全不影响外部,但可以依稀的猜测到是用这个口子来对玉佩的内部进行雕琢的。
巧夺天工,叹为观止。
我本来只道是个好物件,只可惜外观未曾打磨平整光滑,没有想到蕴藏着如此这般的工艺,怎是个好字能够涵盖进去的?
花纹在黑暗且光明的天地间静静的重叠交织,我将玉佩翻转过来,电光火石之间,我看见纹路在这个角度竟然更加明显,不那么杂乱无章了。
而在这乱麻突然清晰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玉佩的图案有些熟悉。
不过这也是惊鸿一瞥,未曾等到我在细细查看,甚至都没有摸清楚这个熟悉来自哪里,云层翻滚着就遮住了最后的月光,它便是同块普通玉石般沉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