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瑛艰难地从怀中摸索,片刻后,拿出那个装有花泥的旧荷包。“只需等待宝珠到来,将这个交给她,她自会知道该如何走下去……”
霍七郎握住这只消瘦且冰冷的手,发现与荷包一起的,还有一枚沉甸甸的铜制官印。
向她交代完遗言之后,李元瑛再次将目光投向远方,呼吸愈发衰微,曾经举世无双的神采也随之黯淡无光。
上一次来时天色阴沉,除了那个前朝遗留下的夯土台外,并未发觉有什么特别的景致。
今日天色晴朗,能看到极远处,顺着他的目光张望了许久,霍七郎终于洞悉他眼中凝望的目标。从幽州台的最高处眺望,天际尽头便是成德镇通往幽州城的官道。公主倘若骑着驴从南方而来,必然会行经此路。
他望穿幽州台,苟延残喘,苦苦守候到最后一口气,只为等待妹妹的到来。
玉勒骓并非韶王瑛的嗣子,宝珠才是。
那么,她要接下这泼天的富贵吗?
霍七郎回想自己千里奔波送信的初衷,不过是为了高昂酬劳,如今原主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巨额财富放在她面前,而她也曾拥抱过天下第一绝色,似乎此生再无憾事。
可是世人常言:天不可一日无日,国不可一日无君。她若接下这枚信印,便会与他先前一样,只能被困在幽州一带,虽有奔驰如风的玉勒骓,却不能骑马去远方了。
霍七郎凝视着怀中这张已经失去颜色的憔悴的脸。除却无双容颜,他体内流淌着高不可攀的贵族血脉,与那些朝堂权贵一样,会张口说出使人血流成河的恶咒,引发纷争与战火,他的一件皮裘便价值千金,奢侈惊人……
然而,他拥有一颗人的心。
深埋在冷酷无情的统治者面具之下,仍然会为母亲,为同胞感到痛苦的心,并甘愿为此舍却生前死后的尊严与体面。
霍七郎迟疑了。
要救他吗?崔令容曾说过,这就是李唐最好的选择了。
她看起来比自己聪明许多……霍七郎感到后背涌起一层鸡皮疙瘩,幽州台的寒风似乎有刺穿时光的力量。她曾立过重誓,再不去理会这些虚伪空洞的家国大义,那跟自己毫无关系。
但……倘若将此视为一场赌局呢?由她这样一个九族俱无的赌徒随手掷下骰子,以王侯将相为棋展开的豪赌,未来将会发生些什么?颠覆大唐,祸乱天下?
霍七郎从胸腔中缓缓吁出一口气,运转丹田内力,心中暗道:反正已是师门垫底,即便再损耗些功力,名次也无处可降了。
她扶起气息奄奄的李元瑛,将他抱到室内避风处,将怀中人身上的裘衣扒下一半,让他的后背紧紧贴在自己炽热的胸膛上。
“幽州困得住大王,却困不住老七,我不愿当囚徒的替身。大王,这座牢笼,你得自己撑下去。”她轻声在他耳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