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韦训出去了一趟,将偷来的证物——七宝琉璃漆盒原样放回多宝塔。两个时辰后,他回来对宝珠说:“罗成业的事已有了眉目,你还想去瞧一眼吗?若是倦了不想动弹,我就去直接料理了他。这人假死脱身,叫我给他顶包,既然已经找到他藏身处,我不能让这仇过夜。”
宝珠连忙阻止:“不行!是我从头一直跟着这案子,你要是中途插手,直接杀了他,不能将真相公之于众,那还有什么意义?”
韦训笑道:“我想你也不会善罢甘休,那就换上衣服走吧。”
不用他提醒,宝珠自去换了便于行动的胡服,再次失去婢女的服侍,她只能把长发梳成发辫,只是这回不打算让韦训拿当她小猫小狗一般拎来拎去。
“你让开,我自己下去。”
宝珠下颌一抬,支开韦训,自己双手攀着窗口慢慢顺了下去。杨行简只怕摔了她,吓得心惊肉跳,在窗边直搓手。韦训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她,只能站在下面接应,以免她脚滑一坠到底。
拿上弓箭,两人前去的方向仍是莲华寺,宝珠惊讶道:“罗成业当真就藏身在他家隔壁?这么近的距离,真是好大的胆量,怎么没有人认出他来?”
韦训说:“他确实是个胆大心细的人物,要不是丢弃人头走漏了马脚,我也找不着他。至于为什么没人认出罗成业形貌,等会儿你就明白了。”
莲华寺夜间也有公人在院墙外巡逻,韦训自己能来去自如,但不想带着宝珠冒险,他早已在附近一处空房踩好点,站在房顶之上,可以远远俯视整个僧院上方。两人来到墙下,宝珠仍倔强地不假他手,韦训无奈,只好蹲下叫她踩着自己肩膀爬上房顶,两个人藏身在高高的屋脊后等待罗成业现身。
宝珠试了试弓弦张力,做好一切准备,小声问:“十三郎呢?”
韦训回答:“跟罗成业在一起。”
宝珠一愣,心中一动,惊问:“他莫不是剃掉了胡须和头发,伪装成行脚僧?!”
韦训听她一点就猜透,眼神带着钦佩点了点头:“若不是你说那具无头尸身有蟒蛇刺青,我也想不起来叫十三郎留意这个特征。罗成业伪装成外来挂单的行脚僧,跟十三郎他们住在一起,大家都是外地人,只要不出僧房,周围自然不会有人认出相貌大变的下圭县不良帅。”
宝珠心中大是震动,没想到这个罗成业居然有如此胆量心计,谁也猜到不到他假死脱身,藏在重案发生地莲华寺,可说就在官府眼皮子底下躲着。
她问:“那无头尸身和罗成业身上有一样的刺青,是他以前在绿林中的同伙吗?”
韦训点头,推测道:“想来如此,那个倒霉鬼已经出家为僧,两人不知怎么又在下圭城重逢,聚在罗成业家喝酒,罗成业突施偷袭将他杀死,砍去头颅,拿了对方僧籍证明,又剃光自己须发委身莲华寺,要不是他把这罪名推给我顶,我都要赞他一声有胆有识了。只不知道这整件事是他提前谋划,还是喝高了临时起意。”
宝珠喃喃自语:“怪不得他执着于砍掉头颅,又把头扔到油锅里炸成焦炭,和尚脑袋是秃的,哪怕放到腐烂也长不出一根毛,不这样处理一番,任谁都看得出蹊跷。”她又问韦训:“那天在罗成业家里你演示了他怎么借用尸体的肠子上梁躲藏,说明他轻功很差,多宝塔盗珠这案子,想来是跟他没有关系的。却不知到底是谁偷了那颗白蛇珠?”
韦训一边跟宝珠闲聊,眼睛却远远望着僧院盯梢,这一句没来得及回答,他突然在唇边竖起食指示意噤声,向着莲华寺院中一指。宝珠连忙抽出一支羽箭,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月光下一个身穿灰色僧衣的和尚背着包袱,鬼鬼祟祟地顺着院墙走入视线之内。
宝珠眼神极好,目标虽然很远,她却将那僧人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接着从容不迫轻舒双臂,拉弓瞄准,羽箭稳稳地脱手而出,姿态优雅飒爽至极。箭矢正中灰衣僧人的左大腿,那人模糊地惨叫一声,滚倒在地。
韦训赞了一声,心想不知为何她今日射箭也用袖子裹着手背,若是全力拉弓,恐怕还能更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