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真从王府一侧走出,绕至后巷,钻进一辆马车。一个侍从随即跳上马车拜了一拜:“将军。”
他闭目养神,只抬了抬手,“有何消息?”
“果然是大小姐!”
言真猛地睁开眼,“可是真的?”
“证据确凿,属下以人头担保!”
他眉目松展,随即却又浮现一抹苦涩,“苏师父回来了,姐姐也回来了,果然,当年确实是师父救走了姐姐,只是…就算姐姐不愿回王府,也该认我,她到底还是怨我的。”
他回头看向王府的方向,眼中神色复杂,不在逗留,下令驶离。
阑珊院回廊每个转角都挂着竹笼,燃着安魂香,在月光下变幻出各种形态色泽,。
苏衍打开条门缝,提着裙裾进了朝云阁。一盏青瓷灯笼放在床头,她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借着淡青色的光线静静凝视她,她还从未像今日这样仔细端详佛柃,那个记忆里扎了两个总角的稚嫩孩子,如今已是翩翩少女,五官和母亲这般相似。
“好久不见,妹妹。”苏衍轻柔的对她说。
只一句话,再说不出任何话语。当初千言万语都道不完的心里话,此时却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苏衍愁叹一声,起身离开。
床帷轻纱被风撩动,一双美人眼微微震动,好似朝露打在彩蝶的翅上,随时都会将这奄奄一息的生命击毁。
自从那日与言真碰面后,苏衍一直不敢去看看佛柃,生怕又遇上他。苦思冥想下,只能另寻一处距离孤鸾阁百米远的厢房暂且住下。此处有山有水,倒也清静,不过这山是假山,这水是死水,她像是被困在金丝笼里的雀,几乎快闷出病。
欸!三天了,这大将军什么时候走啊!本先生都快长草了。
苏衍靠在摇椅上,叼着狗尾巴草,一脸苦大仇深相,连窗台上偶然停下的野鸽子都是耷拉着脸,昏昏欲睡。
西楼推门而入,手里捧着食盒,径直走到桌前,“饿了吗?我带了酥饼来。”
苏衍看了他一眼,心中惊讶他怎么知道自己的住处,转念一想,管他怎么知道,此人见死不救,实在可恶!没好气道:“鬼才饿了!你自己吃吧。”
他打开盖子,“闲来无事,来看看你。”
苏衍别开头,不想看见他。
“你这是静中生闷,早该出去散散心,你看,连鸽子都被你传染的萎靡不振了!”
她冷哼一声,“谁萎靡不振了?你瞎了吧!”
他拣了块糕点吃,幸灾乐祸地说:“刚做了几天书香大小姐,现在又变回原形了?张口闭口都是山野粗话,小心被人瞧去,自此后你就能成为书院的典范,我可以考虑把你的脸裱起来放在束幽堂大门口,让所有学生铭记在心。”
苏衍朝他呸了一声,狗尾巴草不偏不倚打在了他脸上。
“好了,对不住行了吧。当时确实是无可奈何,谁知道歌弈剡会来这么一招,后来我也让左卿去搭救了不是吗?”
“你让他去搭救的?”
“可不是!我好说歹说,他才答应的,毕竟人家是墨斐义子,有些事不好插手,不过这次还好,歌弈剡没有证据,墨斐一听来龙去脉,还是决定不招惹歌家。”西楼笑嘻嘻道,“该安心了吧?走,跟我去喝酒!”
“那位将军还在那儿呢,我怎么回去?听说那位将军脾性古怪,也是个不好惹的主,我可怕他了,还是出来躲躲比较好。”
苏衍摆摆手,十分抗拒。
“言真已经回去了,你可以回去继续做你的闲散神仙。”言毕,摇头笑了笑,转身出去。
苏衍急忙跳起来追上去,一路上在身后探头探脑,喋喋不休,“他为什么走了?王府那头有什么事吗?是王妃还是王爷?”
“那他还会不会回来?不行不行,我得赶紧换个住处!”
西楼走到岔路口停下,“我要不要再把他叫回来,你亲自问个清楚?”
苏衍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他满意的点头,“那就先回你的孤鸾阁,我已叫人备好了早饭。”
苏衍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咦,你这么关心我…难不成另有图谋?!”
西楼嘿嘿笑道:“图谋可不敢,咱们臭味相投,怎么说也算的上挚友吧?”
苏衍感动得一塌糊涂,捶了下他的肩头,“算!”
“对了,听说那些学生处处刁难你,没受委屈吧?若待不下去,我跟左卿说去,给你换个地方。”
“不用!我苏衍是谁?干了这么多年伙计,见了多少人,处理了多少麻烦事,区区一个长孙熹不在话下!”
“也罢。只是以后得多留心,怎么说也是长孙家的掌上明珠,惹不得。”
苏衍点头记下。
和左卿比起来,还是他说话顺耳。
这一整日,苏衍去束幽堂转了转,嘱咐下午的课,又去清平堂转了转,帮佛柃督促下学生,最后回到阑珊院,却见一群褐衣黑甲的护卫守在阑珊院口,一个人正往朝云阁方向去。苏衍识得此人正是歌弈剡,她和佛柃的弟弟,墨斐的外甥,身居左将军之职,统领宫中三万禁军,风头一时无两。
她急忙绕道小路跟上去,一路至朝云阁,躲在窗外。
歌弈剡连门都未敲,径直而入,佛柃惊坐起,眼神却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他歪了歪头,脸上飞扬起不屑的笑。
“看来你是命大,言真不在,左卿居然会救你,你说我是不是和你天生相克,你不死,我不好活。”
佛柃挪了挪位子,叠起两个枕头靠着,将他的话充耳不闻。
他不以为然,兀自说着:“这场戏可越来越有看头了,起初是你和言真,现在又多了个左卿,不知道哪天会不会再多出几个守护你的人。对了,左卿带来的那个人貌似很关心你,叫什么…苏衍!看来我得去会一会她。”
佛柃终于开口:“你想得到的,你早就得到了,你这么做究竞有什么好处?父亲若是知道你干的勾当,别说继承爵位,你连现在的地位都保不住。”
歌弈剡冷笑:“我的好姐姐这么关心我,我是不是要感激涕零呢?佛柃,我和你的仇十年前就结下了,本来早该结束,是你优柔寡断没杀我,我早就说过了,你会后悔的!”
佛柃不屑一顾,躺了下去睡起觉来。
苏衍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气得肩膀剧烈颤抖。但是又如何呢,她不能出面,更不能此时出面,这样只会害人害己。
待歌弈剡离开后,苏衍立即进去,将门一扣,坐在她床边,“刚才是歌弈剡?”
佛柃扯了个难看的笑容,算是回应。
“既然他无情,你何必再留情面,以后可得防着他!等会儿我去向掌事大人提议在院里多加派护卫,最好立个规矩,就算是将军也不该随意进入书院,还有,以后要是再碰上被泼脏水的事,可别傻傻的不去争辩,要不是左卿,恐怕他就如愿以偿了!”
佛柃注视着她,复垂目沉思。
她其实想告诉她,歌弈剡对自己如何她毫不在乎,但是他想伤害你,却不能答应!可是这些话,她不知如何开口,她害怕过去的伤痛被重提,更害怕姐妹相认,敌人注意,那么就是害了她。
她抬起一张略苍白的脸,“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