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崔州平。
胡南见到他,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你来找孔明先生的吗?他在里面研究犁具呢,等开春了,家里的田地要再翻一遍。”
“好啊,这雪再下大点,冻死那些小虫。”
“太大也不好,穷苦人家的衣服被子会不够。”
“有道理,诶,胡公子,看得何书?”
胡南把书递过去,一边说:“不过《诗经》尔尔。”
崔州平翻了一遍胡南读过的地方,然后把书还给他。
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煞有介事地抚着下巴粗糙的短胡子说。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正是。”
“看他人雪中奔跑哪有自己赏雪有意思?襄樊的梅花开了,我来找你和孔明一同去赏梅。”
胡南算了算日子道:“可刘皇叔上次走之前不是说他不久后便会再访孔明吗?”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种事,也讲究个缘分不是?”崔州平吹胡子瞪眼,“他要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们一上山他就来,这多少他也有点问题,你说是吧?”
“按理是如此,可要是有一方愿意多等等,说不定就没那么多错过了。”
崔州平听到这话地挥挥手:“哎哎,不管他了,走走,去找孔明,收拾收拾我们去山上赏梅,雪中饮酒作乐才是最要紧的事。”
说完,他自个就准备进去找人。
“崔州平先生。”
胡南叫住他,“您到底为什么要这么阻挠他们二人相见呢?”
“我没有孔明那样的大志向。”崔州平没有回头,“只是作为朋友,希望他能平安快乐地度过一生罢了。”
胡南没有再追问。
只有屈枫叶和司星辰愿意和他们一起上山。
胡清瘦弱的身体在大雪铺满的院子里抖得厉害,只有诸葛均烧火做饭时,他在一旁焐着才能好受些,自然一边咳嗽一边谢绝了他们的邀请。
彩舟对于机关造物好像颇有研究,正巧黄月英也深谙此道,两人在工房聊的不亦乐乎,旁人都不好意思进去打扰她们。
至于龙,那完全不见踪影。
胡南有时都会忘了这么个人,一开始龙刚来,跟别人都不熟的时候,家里吃饭时甚至会少一副碗筷,直到他这么大个人站在那,书童才匆匆去补上。
临出门时,诸葛亮说冬天的山上若还是能见着草药,那都是稀品,胡南和司星辰闻言,连忙揣了个小铲子别在腰后。
雪下得小了些,山里基本上没有行人,但是受到北方战乱的影响,很多人南迁,即使再偏僻的山里也都有人居住。
他们爬到半山腰,在这里的一处猎户家里小憩。
行至此处,人多少都会有些疲倦,刚好可以在这里喝杯茶水休息一下,这也是山上猎户与收购人交易的地方。
冬天大雪封山,猎户都没有什么好收成,此时院子里只有胡南一桌人而已。
门口还挂着一排肉,胡南不是很能认得出来都是些什么肉,上面的血液冻涸成了一粒粒的小冰晶。
崔州平在跟诸葛亮拉家常,司星辰在吐槽胡清。
“这个胡清,追着我们打的时候那么凶,叫他出来玩就没精神了。”
“看他那身子弱的,可能是不太好,只是身手确实不错而已。”
屈枫叶说道。
一位面容和善的大婶端来了些面食过来,众人道谢接过来了。
大婶善交谈,叭叭的讲了许多山中猎户老人们口耳相传的故事,大多是先朝战国哪个王侯埋在哪之类的。
大婶讲的乐呵,他们听得也乐呵。
毕竟都是道听途说,往来是客,听过也就听过了。
司星辰听了几个就觉得无趣,他们又不是搞盗墓的。
“大婶,你这些事都是平常几个老猎户没事瞎扯的闲话罢了吧,搁空中虚无缥缈的,就没点真金白银的故事?”
大婶一听就急了,不愧是猎户家的人,一拳头砸在桌上,把诸葛亮面前的一碗水都溅了出来。
“瞎扯,婶这里还就有一奇怪的事,那可是俺亲眼看到滴,真滴嘞!”
胡南三人来了兴趣,都一手撑起下巴,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那大婶瞪着双虎眼,手指一竖。
“就是一个月前滴晚上,那黑抹滴天,一个大得赫人的影子从俺家门前过。”
“俺当时就在门口倒下水,那个影子‘咻’的一下就从林子里爬出来,一对发亮的眼睛瞪着俺,俺当时都唬住聊,以为哪个偷鸡子的,冲进屋里就要拿刀子,结果你几个猜咋样?”
还没等胡南猜,大婶一个跺脚往后一跳大喊:“不见聊!人一下就那样凭空冒得了!”
司星辰失望地道:“那有什么稀奇的,那人跑的快罢了,不然还等挨你砍不成。”
“怎么可能!俺生怕他把我屋子里的鸡子给偷了,脚下跑得贼快,那就是一转头的功夫。”大婶脸上露出惊恐,“那一看就是个人,眼睛哈是红滴,吓死个人,手上提着个俺不认识的玩意,跟个匕首一样长短,俺家当家的那天正好出去了,俺抓个刀在屋子里守着都不敢出去,第二天天刚亮,俺出去一看,你们猜俺看到啥了?”
“好多滴血!血就沿着俺家门口一路上了山,吓得俺哟!”
不等回答,大婶已经迫不及待地说出答案,可眼前几个书生打扮的人,并没有如她想象的一般被吓到,反而一个个一副陷入了沉思的样子,只有一个粗胡子的大汉子拿着的碗有点抖。
胡南眉头紧锁。
又是杀人?
这世道还真不太平。
又或者,这人和一个多月前的那个尸体有关?
毕竟都在一座山上,诸葛亮和诸葛四友都住在这附近,村子里民风淳朴,都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这么高频度的凶杀案应该不太可能。
司星辰他们也想到了这一点,心里都是一沉。
“大婶你没报官吗?”
“没啊,又不知道那人哪来的,俺们家就俺和当家的两人住这山腰腰上,要是惹上什么不该惹的,那这条命说没就没了,再说了,就算我们有那个心和胆子,没几天那血迹就被雨雪打没了,又哪里带官人去寻呢?”
胡南他们相互看了一眼,诸葛亮率先站起来,拱手道:“多有打扰您了,但余等赶路要紧,告辞。”
胡南见状,从袖袋里掏出一些药草塞到大婶手上。
“婶,这些都是对抓伤和刀伤极好的药材,进山打猎用得上。”
“诶诶好,这个好,多谢几位公子了。”
诸葛亮又多按下了几个铜板,然后几人就勉强抖擞精神继续往上爬了。
几人好不容易跋涉到山顶,见到眼下的场景,刚刚的烦恼顿时烟消云散了,司星辰和胡南忍不住惊叹出声来。
山虽然不高,但也足够旷远,纷扬的大雪足够透彻,片片晶莹纯净,不染世间风尘,大雪扑入世间幻化成一圈圈的雪雾,就像轻纱袖带一般挂在群山美人的臂弯里。
“真是来值了!”
正如崔州平所说,山上的梅花开得很好。
冰冷的气息从朵朵红梅上摇下,直往人心里去,再蔓延到四肢,大脑一下变得清晰而明朗。
几个人找了棵开得十分明盛的梅树铺着大氅坐下。
崔州平从背篓里拿出一坛清酒,都是平常农家人用粟米酿的,度数也不高。
其他三人意味深长的看着胡南,胡南坐直身子,摊开手道:“请啊,你们请。”
司星辰吧唧吧唧嘴,“你真的不喝?”
“不了不了,省的你们还要把我扛下去。”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胡南兑了果汁的酒还行,能尝点酒味,只要度数稍微往上面飘一个小数点,胡南下一秒就能以头击桌,不省人事。
“哈哈哈,胡公子也是无福之人,这酒可是人间一奇物,饮之可除周身之忧。”
崔州平摇着酒坛,啧啧摇头。
“你们喝的尽兴就好。”
吃了馕饼,就垫好了底,崔州平和司星辰又是喝酒又是划酒令,诸葛亮还乘兴唱起了荆楚山歌,屈枫叶还在一旁打起了拍子。
胡南听过一曲后见崔州平大有拿根树棍当剑耍的架势,便打了个招呼,一个人起身到别处溜达。
这梅花开在山顶的一个山坳坳里,雪把山上的棱棱角角都给抹平了,又吸收了所有的声音,此时安静得很。
胡南看着天,脚下漫无目的的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