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2022年秋,胡南正坐在自己的工作室里,他从工作室的落地窗望出去,夜幕一如既往地笼罩在武汉这座城市的上空,他出神地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
外面深沉如墨的天色,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
在胡南的记忆里,自己的爸妈就是普通人,都在企业里工作,一个营养顾问,一个生产督导,拿着还行的工资,把他平安顺利地养大。
可有一件事是他这平淡无奇的二十一年人生中最无法理解的。
那时他五岁,在装潢古雅的大堂里,一个人站在大堂的中央,四周坐着都是他几辈的太爷爷太奶奶,一人身旁还跟着两个助手。
他们脸上的表情倒是记不清了,唯一清晰的,是那些老人们说的话。
“商仪测完了?这胡南,可真是令人失望,金木水火土是一个都不会,风雨雷电雪更是一个都不沾边!他也配叫这个名字?”
“太奶奶别气坏了身子,这孩子毕竟五岁了,户口都上了几年了,现在再改名,麻烦且不谈,对我们来说也不吉利啊。”
“胡林和红云的孩子就是这副鬼样子?什么都不会,还指望他以后统领家里的生意?六大商要是指望这孩子,迟早得砸喽!”
“太爷爷别着急,这事还有解决的方法。”
打那天过后,每天二十四小时里就有一个小时不再属于胡南自己,那就是晚上的十点到十一点,洗完澡后,他必须把全身都泡在一个药桶里,只留一个脑袋在水面,水很黑,像墨,但手一掬起来,又是透明的。
他问爸妈这水里面是什么,他们只说是一种叫传古的东西,却从来没让他看过传古的样子。
泡在水里,又必须保持一颗脑袋在水面上,那种随时面临窒息的感觉,他从开始的恐惧,到后面的麻木,整整经历了十五年,一直到去年他二十岁才结束,全拜那个所谓的“六大商”所赐。
胡南深深叹了口气,此刻外面的天色,真是像极了那一桶令人窒息的墨色药水。
然而,自打五岁那个所谓的“商仪考试”过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些人,父母也始终没有跟他讲过他们曾经归属的这个名为“六大商”的家族的事情,只是每天上完班,准备好东西,让他照着做就是。
好像他的家里一直只有四个人,他虽然不理解,但也没再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就这么长大了。
胡南坐在办公椅上,双脚离地,双手一撑桌子,转了一个圈。
上了大学后,他靠几个寒暑假的兼职攒了点小钱,又找银行申请大学生创业贷款办起了这家名叫“三天”的工作室,专门收集文稿野史和杂文,再整合一起,从自己做的公众号和网页上发出去,吸引人来看,相当于一个小平台,赚点小钱满足自己的一日三餐。
这样的工作不累,既满足他爱好又方便准备考研。
“叮叮叮!”
是邮箱来稿了。
转动的椅子停下来,胡南紧盯着屏幕上的匿名投稿——《有关古隆中卧龙居内嵌物的探讨报告》。
来活了。
投稿是报告的格式,很少见啊,胡南大概总结了一下他的意思。
来稿人说是在襄阳古隆中游玩时,在卧龙居外面的墙角中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内嵌物,上面有很奇特的纹路,很好奇,但当时跟着旅游团,急着去下一个景点了。
他回家后就想“三天”工作室能去看看那到底是什么,而且也很期待“三天”的公众号做一个诸葛亮故居的专栏,订阅数一定很高。
神秘内嵌物?卧龙居?
诸葛亮!
每次提到这个名字,都能令胡南心动不已。
高中时,他曾和同桌在课桌上默写诸葛亮的祖宗十八代,一边写一边讨论,同桌一个激动,说话声音一大,就被上课的老师抓到了,然后连人带桌扔到了教室最后一排。
他给对面回了邮件,希望能告诉他联系方式,好把来稿费打给他,但等了一个小时也没有回复。
算了,先去看看,路上再试着联系吧。
胡南把文档附件下到手机里,买了三天后去襄阳的票。
三天后的一早,胡南就到了武汉站的候车大厅,在对应的检票口前停了下来,离他的车次还有段时间,位置三三两两空着,他环视一周,坐在了一个同龄人身旁。
这人也是一个大学生的样子,应该是在看什么搞笑短视频,又碍于公共场合,一直在很努力地憋笑,他的眼睛亮闪闪的,眼角天然微微下垂,是天生的笑面。
也许是男生体热,候车厅空调又足,他把袖子卷起来,露出了一块手表,正是这块表吸引了胡南。
表带是皮的,表盘上的黑白两仪图案随着主人的动作转动,上面的数字并不是阿拉伯数字,而是正正规规的十二时辰,仔细看,还能看到表盘下面有一个夹层。
胡南一坐下来,那个人的鼻子就抽了抽,看了眼胡南,欲言又止。
胡南知道是自己身上的药草味,泡了这么多年,早腌入味了。
“不好意思,我身上可能有点味道。”
“哦,没事没事,还挺好闻的。”男生慌忙摆手,“还挺...挺醒脑的。”
胡南朝他笑笑,“这个味道和艾草是有点像。”
男生摸着下巴,迟疑着:“你...是不是叫胡南?人工智能学院的学生会主席?隔着口罩不确定。”
“是我。”
“我是司星辰!”男生眼睛一下放了光,“经济学院的,上次智能车大赛和你分一个组里比赛来着,我是我们队里负责算账的,答辩时就在台下坐着,诶,你是你们组的主讲人吧,介绍时头衔好多的!我印象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