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脆的车铃声,打破了寂寞,黄雅萍回来了,她一直将车子骑到家门口,“妈,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外面凉嗖嗖的。”雅萍语气生硬地冲着妈妈喊道,“你还知道回家,饭早都凉了!你看把人都急成啥样子了。”母亲没好气的数说着女儿。
黄雅萍把凤凰26型锰钢坤车往院子门外窗口下一放,从车子前面的车蓝里取下提兜,右手往肩上一摔,左手飞快地把竹帘子一揭,进屋了,她对着看报的黄标,喊了一声“爸”,就径直回到自己的房子,“哐”的一声把门摔上,这响动差一点没把黄标的老花镜震掉。
一见雅萍回家,雅萍的母亲就赶紧收拾晚饭。不一会儿,茶几上,就放了三碗饭,四个菜碟,一篦子白馍。雅萍的母亲一看雅萍没有动静,就来到雅萍的门口,她用手轻轻地拍了几下门,“萍萍,快出来吃晚饭,都做好多时了。”
“我晚上不吃,没胃口!”半晌,才从房子里传来,黄雅萍生冷的声音。
雅萍母亲转身回到客厅,把雅萍的饭又坐到锅里,从案上拿来几个碗盖在菜碟上。干完这些,雅萍的母亲很扫兴地用手扶着沙发背,慢慢地坐在老伴黄标的对面,眼神无奈地扫视着茶几。
黄雅萍躺在床上,眼睛无神地望着墙上的一幅年画《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毛泽东 周恩来》
自从高加林出事以后,黄雅萍觉得好像失去了一半天空,头顶上的彩虹,顿时被乌云代替。学生时代开始构筑的梦想,眼看着就要变为现实,却一下子被龙卷风刮跑了。她的精神都有点支撑不住,白天上班感到压抑,无法面对话筒,只觉得世人似乎以异样的目光卑视着她,像议论麻风病患者那样议论着她,这使她感到无地自容。中午不回家,怕见人,晚上一回到家里,就躺在床上,精神颓废,情绪更差。
黄雅萍是父母的独生女,自小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雅萍中午带点吃的,凑合一下,晚上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客厅里,父母不语,没有动筷子。茶几上四个菜碟都用搪瓷碗盖着,两碗饭早都凉了,炉子上的钢精锅里正冒着热气……
“这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呀!”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雅萍母亲才说了这句话。
“你打算咋办呀,这回南京的事情,你也该催催了吧!还要等到这里黄土把人埋了!?”雅萍母亲又一次追逼黄标,黄标还是无语,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报纸,只是用手扶正了一下眼镜的腿子,任其雅萍母亲的数说,黄标还真能坐得住。
“萍儿,快出来——吃饭!”客厅里的雅萍母亲带着哀求的语气不断地催着,而躺在床上的黄雅萍却没有一点反应。
雅萍的母亲不断地给黄标使着眼色……
“萍萍,你让我们往什么时候等,饭早都凉了!”爸爸黄标口气生硬,向下命令似的,“爸,你和我妈先吃,别管我,我晚上不吃!”女儿终于回应了爸爸。
雅萍不吃,父母怎么能吃得下。雅萍父母一个把一份四版的《参考消息》来回地看着,一个发呆地看着茶几上饭碗里慢慢消失的热气,还不时地用衣袖揩拭着眼里滚出的泪水……
躺在床上的黄雅萍望着年画在深思,这年画是加林对她的回赠。记得高中毕业时,照完集体合影后,她建议班团干部再照一张合影,加林那时极不愿意,但贾老师同意并答应这钱由他来付,加林这才勉强地站在黄雅萍的身边,不过是表情严肃有余。分别时雅萍送给加林一个比较考究的日记本,她在扉页上写着,加林惠存:革命青年,壮志凌云,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加林回赠她的就是这幅伴她五个春秋的年画,遗憾的是加林竟在画上没写一个字,这倒能引起黄雅萍的许多联想。其实,黄雅萍完全可以模仿高加林的笔迹,在年画的天头随心所欲地写上自己要写的话,但她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这张年画也好在上面没有一个字,要么说不定早都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