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摇铃阵阵,是车马即将启行的信号。
“时候不早了,这个问题待我以后再告诉你。”屈出律卖了个关子,轻巧地执起浑忽被秋风拂得冰凉的手,后者大惊,全身上下顿时紧绷得像根新劈下的干柴火,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些什么。
屈出律把浑忽细嫩的手整个握在手心里:“怎么手这般冷?快些回车上去吧。”说着便拉起浑忽走向车队,一路再无话。
八月秋狩是皇室每年最为盛大的活动,启程前需以白马青牛朝东方祭天,王公贵族和大臣都得随行。凑巧又赶上直鲁古生辰,因其喜爱奢靡华丽,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为千龄节的到来而大肆铺张浪费一番,哪怕是如今国库亏空也无所谓。
此举今年亦不例外。入夜微凉,原野空旷,热海湖近在咫尺,带来阵阵湖风清爽。辽阔的天空好似一匹镶满晶钻的墨色缎子,自此望去,它便是那样高远神秘的存在。
浑忽和屈出律被分入同一宫帐,出乎意料的同时却又合乎情理,左右是名义上恩爱亲昵的夫妻,可不是要住在一处。再说当时浑忽提议二人分居之事一直饱受非议,若非直鲁古宠女依顺,就凭他俩在外人眼里的关系,早在宫里就该合居了。
阿铂早早地就来侯着,等一切都安置好了,他便恭恭敬敬地拿着一卷清单将一月行程以及千龄节宴安排说了个明明白白。
“今年的安排就是这样,陛下和娘娘那边已经阅过了,就等公主您的意思。”阿铂躬着腰身,手底下一点点把清单卷起来。
浑忽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千龄宴一宴的耗费要足足一千两??!敌烈麻都的那些人都疯了吗?!”
要知道普通百姓一年的花费都没有几两银子的,一千两,那是什么天文数字。
阿铂奇怪:“千龄宴每年都是这个数,老奴记得前年还多点儿呢,给您过目的时候也不见您异议。”
直鲁古是什么身份,他都先同意了,真公主作为女儿难道还能反驳她的皇帝父亲不成?这事儿说到底就是走个形式罢了,九五之尊的意思谁敢不从呢?
“您记性倒是好得很,还能记得本宫前年说了什么。”浑忽抬了抬脑袋:“不过本宫最近脑袋瓜子不太好使,索性公公将前年那话复述与本宫听听?”
阿铂不知自己顺错了哪根毛,只得赶快低眉顺眼:“老奴不敢。”
浑忽欲言又止,转头朝身旁静观的屈出律耳语:“你聪明给个主意吧,减到五百两你看怎么样?”
“太低了。”
“那八百?”
“所差无几还缺斤少两的,不如原价。”
“那你说怎么办?!”
屈出律低低回道:“敌烈麻都部是每年千龄宴的主办,自当是把陛下的喜好摸得清清楚楚了,你看不惯也无办法,顺着来便罢。”
“…………”浑忽撇过头:“有劳阿铂公公跑一趟,方才本宫与驸马稍稍商量,还是以一千两为佳。”
阿铂问道:“是。殿下可还有其他意见?若没有,老奴便先行告退了。”
浑忽颔首:“无事了。天色已晚,公公夜路当心。”
屈出律吩咐岱钦送阿铂出去,阿娜和萨颜也识相地跟着退下了,哗啦啦走掉一大波人,宫帐里看着也宽敞许多。
人有两个,床却只有一张。浑忽伸着手指头道:“床是你的,我随便打个地铺拉倒。”
屈出律神色自若:“哦。需要我遣侍卫进来帮你打地铺吗?”
浑忽摆手婉拒:“不必不必,驸马爷早些歇息,你明早还得陪阿耶打猎呢。”
“那行,公主自己看着办吧。”屈出律翻身往床上一躺,葡萄珠子般的眼仁里含着两抹戏谑。
不会骑射是一方面,浑忽在打地铺这边倒是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把东西准备齐整了,开始风驰电掣地铺就起来。只是她总觉得有谁盯着自己,那怪异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通扫视,硬生生地灼辣。
“几点了这都,你倒是睡啊你。”浑忽一边摁平褥子,一边瞪着看她许久的屈出律喝道:“看什么看?再看你铺来?!”
屈出律又一个翻身站起来,真的过来给浑忽铺床了:“好啊。”
“你还真来啊。”
“你让我来的啊。”
“…………”
“好了。”想不到屈出律一个男子,也会在铺床方面如此娴熟:“嫌冷就再垫一层,可别着凉了。”
瞧他似乎挺关心自己的,方才那么喊他,浑忽心里有些愧疚:“谢谢。”
屈出律笑意浅柔,突然伸手捏了捏浑忽的脸,把后者吓了一跳,一双艳丽的桃花眼睁得像对铜铃。
“不谢。”屈出律含笑轻吐此语,遂回到床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