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鸾像学堂里认真听课的学童一样把双手放在胸前的桌面上交叠,乖宝宝一般静静看着几个侍女端着托盘从她的右手边上菜。
鲫鱼舌烩熊掌、蒸鹿尾、芙蓉蛋鹅掌羹、清汁杂熰胡鱼、酒炊淮白鱼......小鸾面容严肃地含着筷子头思索了片刻,决定从她最喜欢的甜食开始下手,她踮着脚尖去够放在霁瑚那侧的青瓷圆盅,霁瑚会意地把圆盅朝她那边推了一段,小鸾伸着汤匙舀了一勺红豆沙小圆子放进嘴里,甜甜糯糯的滋味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她感激地朝霁瑚露出了一个幸福满足的笑脸。
霁瑚把玩着手里的酒杯,饶有兴味地盯着坐在雕花长桌那端正埋头苦吃的小姑娘。
“难怪你长得这么胖。”霁瑚一手支起下巴,胳膊肘撑在桌沿,表情慵懒地挑眉。
小鸾长得比同龄的女孩矮一些也胖一些,以她十五岁的年纪来说生得太过幼态了,两只白白胖胖的小肉手,指甲盖剪得极短,透着淡淡的粉色,她拿筷子也像小孩子一样喜欢握在筷子下半截,咀嚼时双嘴闭得很紧,一点声响都不发出来,亮晶晶的瞳孔里焕发着对食物的热爱。
女孩倏得停住筷子,抬起头盯着霁瑚,很受伤地蹙起漂亮的柳叶弯眉。
她的眼睛真漂亮,圆圆的,湿漉漉的,像刚下过雨的青草地。——霁瑚盯着小鸾瞳孔里自己的倒影,觉得这女孩真是讨人喜欢,谁能忍心伤害她?不可一世的虞阳郡主生平第一次为自己的心直口快生出歉意。
霁瑚正要出言弥补,小鸾却捏着下巴上的软肉,忧愁道:“我也觉着自个儿最近有些胖得厉害,可殿下和姐姐总说我胖些好看,还叫我多吃呢。”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兴许舅舅不喜欢窈窕动人的,就喜欢胖的呢。”霁瑚招来侍女,让她给小鸾满上一杯。
小鸾忙捂着面前的空酒杯,推拒道:“不用,不用。”
“你不会喝酒?”
“滴酒不沾。”小鸾摇摇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捂着小腹,甜蜜羞怯地抿嘴笑了笑。“再说人家怀着孩子,本就不好饮酒的。”
霁瑚差点呛了一口,“你不是刚生完吗?”
“什么呀!我的黛儿都六个多月了。”小鸾忍不住又伸筷夹了一片鱼肉,腮帮子涨得鼓鼓的。“咦?郡主的酒樽真好看,是琉璃制成的吗?我没见过这种样式的酒具呢。”小鸾方才低头吃的认真,这会儿才发现霁瑚拿的酒杯是椭圆形的,杯口很宽,杯身很浅,两侧有半月形的双耳,足部呈饼状,半旧不新,显然是经年的老东西了。
“你说这个啊?”霁瑚举起酒杯,杏黄色的酒液微微晃动:“这种酒具古时叫作‘羽觞’,曾经风靡一时的‘流觞曲水’,说的就是古时民间过上巳节一家人要坐在水渠两旁,在上游取一朵荷叶放置酒杯,任其顺流而下,荷叶停在谁的面前,谁即取饮。那时人们流水以泛酒,用的就是木质或陶制的羽觞。”
“哇。霁瑚你懂的好多。”小鸾很捧场的拍起马屁来,“那后来怎么失传了?”
“因为大楽朝在惠帝时就下令不许过上巳节了。晏氏皇族在惠帝年间曾经发生过一起耸人听闻的案子,真相已年久不可考了,我从前在一个朋友家中收藏的《焚余录》抄本残篇里读过这桩悬案的其中一个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