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教务主任放下藤井树的简历,在他的正对面,再次出声询问:“藤井先生?”
“......”
怎么办,是要用谎言点装自己的动机,说自己是迫不得已,还是主动向这些校方高层告知自己的目的,让面试直接失败?
无论哪一边都是艰难的选择。
或许...一开始就该答应松前,让她帮自己找一个好的举荐人,保送进入橘北。
......
藤井树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沉默数秒。
他很快便在心中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他知道自己绝不应该这么做。
自己之所以会来到这里,会从东京回到小樽,不就是不想一直活在谎言下?
如果一直低头于职场,面对上司与学校不合理的要求忍气吞声,那么他过去揭发高岛教务的行动,还有何意义?
他不想窝窝囊囊一辈子都当高岛教务的狗,屈服于高层权威,所以选择痛快一场,在学校大骂一通,然后直接辞职回到小樽。
哪怕丢了工作,哪怕丢了前程,当时的自己,也对得起自己真正所期望的梦想。
自己...当初不就是这么想的么?
自己当初不就是因此这么去做的?
自己现在想要重拾过去、想要找到自己真正的“真物”、想要追求真正的梦想,不就更应该突破“束缚”,不再管那世俗的人情世故是是非非?
是了...
这就是自己重新来到这里的目的。
这就是自己想要重新当上老师的真正原因。
“藤井老师?能说说你为什么当初选择从三田离职?”
沉默良久,最后,藤井树抬起了头,面对这三位面试官。
酝酿几秒,他开口解释道:
“我之所以选择辞职,是因为我不满于三田高校内部的腐败与不合理的制度。
“我认为,我首先是一名老师,而后才是学校中的一名职工,我需要做的,首先是对得起学生,而后才是对得起学校。
“我认为我不需要做一些毫无意义的、额外的工作去浪费时间,这既是对学生的不负责,也是屈服于学校落后制度的表现。
“如果当时我选择和其他老师一样在教务的手下忍气吞声,同事会遭到压榨,学生会面临骚扰...这,绝不符合我这个‘老师’的身份,也根本对不起我从小坚持的梦想。
“我因为梦想选择了这份职业,自然,我要对得起这个身份,我要对得起梦想,更要对得起我的内心。”
......
藤井树接下来把自己想说的话,还有当初的起因动机,都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口。
一番陈述下来,三位面试官的表情都毫无变化。
三人依旧如刚才一样交头接耳低声交流着什么,最后,依然由表情和蔼的教务主任笑着开口说了话:
“那么面试到此为止,藤井先生先下去吧,如果您通过了面试,我们会另行通知,谢谢。”
*
咔嚓。
啤酒掉落的声音。
藤井树从自动售货机的取物器中拿出啤酒,伸手拉开拉环,仰头,一饮而尽。
凉意...贯彻全身,如同头顶这永不停歇的冰雪一般。
藤井树站在教务大楼下,遥望着橘北高校顶端被雪所覆盖的大本钟。
开阔的操场与无色透明的天空交接相触,寂静地苍凉一片。
他心想,面试八成是凉了。
职场就是职场,绝不会和你谈什么梦想。
校方需要的是稳定的秩序,而不是想法独特的个人。
世界就是这样,在没有获得说那话的权利与身份之前,一切都是妄语。
那些话除了能安慰安慰自己弱小的心灵以外,没丁点作用。
“面试,怎么样?”
藤井树放下了右手的啤酒罐,转而向一旁的人看去。
赤井木子在对自己微笑说话。
“八成是没了。你怎么样?”
“我还行,就是正常地走面试流程。”
赤井木子见到藤井树一脸惆怅的样子。
“是不是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藤井树对着手里的啤酒罐笑了笑,“不说不舒服。”
赤井木子盯了他一会儿,仿佛见到了他高中时期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你啊...还是老样子,当初在吹奏部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不要和前辈们争论,有些事情,不是有道理就有用的。”
“我这人就是这样,要不然我也不会回小樽了。”
“真是听不进劝。”
赤井木子说完,将手里的公文包靠在教学大楼的墙边,也来到顶满雪花的自动售货机前,点了一罐和藤井树一模一样的啤酒。
她单手拉开拉环,向藤井树做出干杯的动作,然后当面一饮而尽。
“啊——舒畅。”
藤井树有些呆滞地看着她面对雪空,笑起来的脸,询问道:
“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当初不是最讨厌这个?”
“五年前,在美国读大学的时候...美国嘛,聚会难免不了,大家一起出去唱歌,氛围有了,总要喝上那么一些...而且人总要有变化的,不是吗?烟你抽不抽。”
藤井树见到赤井木子递来的细烟,也没有拒绝。
他叼在嘴里,掏出了自己的打火机,伸手护住烟头,“硌嚓”一下将其引燃。
......
“味挺怪的,怎么还是薄荷味。”
“女士烟。”赤井木子一眼看出他是个老烟民。
藤井树食指夹住细烟滤嘴,盯着渐渐燃烧的烟头说道:“我还是建议你戒了,抽烟对身体不好。”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是又抽烟又喝酒!当初你怎么说来着,对了,”赤井木子挺起身子,捏着嗓子,做出当年藤井树说话的语气,“‘真不知道抽烟喝酒有什么意思,浪费钱又难抽难喝,单纯是在给身体找罪受’。”
藤井树笑了笑,“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
“所以我说,人是会变的嘛...对了,你吃饭了没有?”
“你请客?”
“我请就我请。”
“想不到啊——”
“你这什么语气。”
“某人心里自己清楚。”
赤井木子清了清嗓子:“嗯咳...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
“区别?”
“区别就在于我现在有点小钱了。怎么样,去不去,顺带我还可以对你说说我这几年在美国的事情。”
“我可对你这几年的破事没兴趣。”藤井树将烟头塞进空的啤酒罐中。
“那你就是拒绝我了?”
“不过,”藤井树话锋一转,捏起啤酒罐,用投棒球的动作,向前冲了两步,将其扔入到十几米远的垃圾桶中,“白蹭你一顿饭我还是乐意的。”
“什么跟什么啊,等等...藤井你不会还和以前一样抠门吧?好歹也是一个京大的优秀毕业生。”
“没办法,穷。”
“真抠。”
......